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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刺猬

作者:云朵书屋 发布时间:2024-02-26 浏览数:

  我叫袁政,干了两年片警、三年刑警,谈不上经多见广,就是命不好,跟了个查起案来六亲不认的师父,参与过一些匪夷所思、天方夜谭的案子。其中一部分,是啤酒烧烤摊上呲妞儿的谈资,另一部分,我媳妇儿认为应当记下来,替已经没法开口的被害者,再问个所以然。我要说的一个案子,跟一只消失二十一天的刺猬布偶有关。

  那是10月中旬,水岸花都A区7栋16楼,警戒线从1602室门口一路拉近电梯间。

  我套好鞋套进门时,让客厅景象骇得脚步一滞。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伏卧在沙发上,左额角一道血口,左臂垂近地面,留有不少锐器伤,右臂压在身下。

  她上身穿浅灰色珊瑚绒睡衣,下身盖着一件男士外套,从裸露部分看,睡裤被退到了脚踝处。

  最触目惊心的,是被害者脖子上的喉切伤,显然割断了动脉,血浆喷涌而出,染红了沙发、地板、茶几,甚至不远处水蓝色的墙壁。

  被害者死状惨烈,同队的老何哥叹了口气:“怎么弄的啊!”

  接话的是师父: “从手臂的防御性伤口和玄关的滴落血迹看,被害者曾经和凶手面对面,下意识用胳膊保护头部。由于凶手堵着门,被害者转身逃往卧室,意外或人为干涉摔倒,额头磕上茶几,在晕眩中被抓上沙发侵犯。这个过程导致被害者高声呼救,凶手可能害怕有人听见,从后割断了咽喉。”

  老何点点头,又问: “外套是谁的?”

  这回换我接话: “报案人叫成杰,和被害者是情侣。刚才问了几句,他说今天九点来找女朋友,进门的时候灯没关,一眼看见她下身赤裸倒在血泊里。成杰慌忙报了案,不敢乱动,又不能看女朋友就这么,所以盖上了外套。”

  外套的袖管、衣摆都沾着血迹,沙发旁的地板上还叠了几个血脚印。

  师父显然很头疼: “他动过被害者了?”

  “动了。”

  我也很头疼,移动过被害者不说,还破坏了现场,很可能覆盖住凶手的鞋印,如果成杰哭过、在紧张下手心冒汗,甚至会污染凶手留下的 DNA。

  师父掐把眉心: “安排体液采集。小袁负责现场。老何周边摸排,这栋楼隔音做得不错,隔壁可能什么都没听见,跑一趟对面楼同层。”

  “得令!”

  我师父姓杨,警校风云人物,没毕业就被市公安局盯上,前脚出校门,后脚进刑警队,33 岁碰上我。

  那时候我还在派出所管社区,意外卷进市局的案子,帮了点小忙。结案那天凌晨,我蹲在路牙子上点烟,火机进水半晌打不着,师父从后面递火上来,问我想不想干刑警。

  “哥你别逗了,”我冲师父咧嘴,满脸苦相, “我还想健健康康活到领养老金。”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半年后,我钻头觅缝挤进支队拜了师,没敬拜师茶,敬了两箱拜师酒,敬得我跟他第二天都让当时的副支队长骂个狗血淋头。

  跟了师父三年,我学到的第一件事是:资料不过夜。

  水岸小区命案当晚 23:15 开会,我先捋现场情况。

  “被害者林菁,26 岁,在银行上行政班。

  初步推断死亡时间七点前后,致命伤即喉切伤,由左至右。被害者衣衫不整、疑遭性侵,家中财物没有损失,唯独丢了一只 18cm 的刺猬布偶,是成杰送的生日礼物。

  另外,排查林菁手机发现,她当晚点过外卖,19:03显示送达,奇怪的是没有找到任何外卖餐盒。

  经比对,现场没有留下疑似凶手的鞋印,指纹、发丝、皮屑、尘土等已移交鉴证处理,凶器目前下落不明。”

  老何做周边摸排的补充: “17:45,小区监控拍到死者身着行服进入。七点左右,对面楼有住户听见凄厉的惨叫,很快又停了,分辨不出方位,和死亡时间吻合。”

  我皱紧眉头: “会不会是外卖员激情杀人?”

  师父靠在椅子里,有些走神: “凶器没有留在现场,大概率是凶手自己携带的,不敢留下。”

  持械入室,却没有实施盗窃行为,凶手应该认识被害者,而外卖员送餐随机性太大,不符合情况。

  我摸着下巴: “也不排除外卖员接单后发现是林菁家,才有这么一出。头儿,你从刚才起一直在想什么呢?”

  “刺猬去哪儿了?”

  “啊?”

  刺猬去哪儿了?

  师父很在意这事儿,但就算是刺猬活过来跑了,调查也不能围着刺猬干。

  刺猬消失的第二天,我和老何兵分两头,我摸排林菁的社会关系,老何找外卖员。

  老何干了半辈子刑警,论资历能上星耀,成绩倒还是个青铜。据老何灰头土脸传回的消息,外卖员送餐时没能进屋,给林菁打过电话,但没人接,他把餐放在门口,发了条消息就走了。

  没听见任何动静,没见着任何人。

  老何的线,断了。

  我运气好,摸到点东西。

  林菁圈子不大,平时就爱读书、种花、拍点貌美如花的自拍。据林菁挚友透露,林菁嘴严、话少、待人处事温柔有距离,而且人长得尤其漂亮,和男朋友如胶似漆,国庆还一起去欧洲旅行,除了是厨房杀手,堪称完美。

  问起谁对林菁有敌意时,那姑娘踟蹰道: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敌意,警察小哥,你知道那种人吗,就是复制别人的生活伪装自己?”

  我没听明白,她又道: “菁菁喜欢自拍,但她只发朋友圈。今年 6 月,我突然在微博上刷到一个小网红,用的全是菁菁的照片,只是把成杰都截掉了。那时候,账号已经有了小几万粉丝,底下一片『女神』『老婆』的喊,还有送礼的。菁菁吓坏了,谁会想到自己朋友圈里藏着这么一个人?天天视奸你的生活,你前一分钟发自拍,他后一分钟就搬微博上去了。”

  我皱起眉头: “后来呢?”

  “举报呗!菁菁也在朋友圈旁敲侧击说了这事,但没人认。警察小哥,是不是因为被举报封号,那人对菁菁起了杀心啊?是不是我害了菁菁?我没想的…”

  偷林菁生活的博主已经被销号了,要找这个人几乎是大海捞针。

  我的线,也断了。

  不仅两条线都断了,法医还送来了匪夷所思的消息:林菁并未遭到性侵。

  刺猬消失的第三天,开会时,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根据林菁死时的状态,凶手显然想要强暴她,最终却没有实施这一行为,只有一个可能,犯罪被迫中止。我不相信一个持刀入室、割喉毫不手软的凶手,会因为于心有愧终止对被害者的侵犯,他是被其他原因阻止了,比如:“外卖员!”。

  我一拍桌子,师傅点点头: “调监控,排查 19:03 以后提着外卖餐盒离开水岸花都的男人,身高 175cm 左右,体型中等偏瘦,可能戴口罩或棒球帽等遮掩面部,脱了外套,穿单衣。”

  我知道师父的意思,根据防御性伤口,可以推断凶手比林菁高 10 公分左右;有足够的力量把林菁压上沙发,又需要持械壮胆,体格不会太壮;从血迹喷溅路径看,凶手身上肯定有血,但门卫对当晚进出小区的人没有印象,凶手不会满身血离开,也没有打赤膊,只可能来时穿了外套,离开时脱了。

  有了方向,我和老何忙活两个多小时,终于锁定了嫌疑人。

  案发当晚 18:50,一个戴黑色口罩、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进入小区。19:12,男人离开,夹克裹着什么东西掖在臂弯里,穿深蓝色圆领 T 恤,另一手提着份外卖。

  时间、侧写,高度重合。

  然而,这只是开始。

  拿着监控照片,我们逐一排查林菁的亲朋好友、上司同事甚至曾经接触的客户,结果却大失所望,没人认识照片上的男人。

  我们不死心,转头扎进天眼网络,男人离开小区后步行抵达棚户区,消失在蛛网般的街巷里,再没结果。

  师父一气之下撒出去两组人,不舍昼夜地在水岸花都、棚户区沿路搜索。

  有居民称,案发前两天曾看见疑似嫌疑人的男子与林菁纠缠,以为是小两口吵架,并未在意。

  而棚户区已有数十年历史,犹如城市顽疾,窄巷、岔道、违建,你中有我,交错相拥。排查警员一头扎进蛛网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别说问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还有其他案子一天两件接踵而至,全队忙得团团转。

  林菁头七那天,我在队里看了一宿资料。

  我知道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知道根据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犯罪行为人只要实施犯罪行为,必然会在犯罪现场遗留下痕迹,根据这些痕迹,就能将凶手缉拿归案。

  但更知道,一个星期的努力,线索一断再断,案子走入了僵局。

  凶手认识林菁,却从未在她的社交圈里出现过,持刀闯进她家试图对她进行侵犯。由于意外,侵犯终止,凶手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带走了一个 18cm 的刺猬玩偶?

  刺猬消失半个月后,案子迎来了转机。

  一天下午,成杰突然找到我,问能不能查一个社交账号的使用者。我那会儿刚结了个吸毒人员抢劫案,通宵把人抓了,胡子没刮脸没洗,正想回家睡俩小时,心情不好,脑子也不好,告诉成杰这事儿不归支队管。

  “袁警官,这个账号用的都是菁菁的照片,但今天还在更新,肯定不是菁菁。”

  我太阳穴一跳,一把将成杰手机抢了过来。

  那是个以语音聊天、陪玩为主的社交软件,账号头像是林菁的自拍,累计粉丝 3 万多,花榜已有数十万打赏,个人动态除了晒礼物、号召粉丝打榜,以及作为福利的卖萌语音条外,全是之前林菁朋友圈的内容。根据第一条自拍发布时间看,账号在今年 6 月底开始使用。

  师父一直惦记的刺猬也有了着落。

  从林菁的自拍上看,她非常喜欢那只刺猬,大部分自拍都有刺猬布偶出镜。即使是黄金周和成杰到欧洲旅游,林菁也把刺猬带上,拍了很多美照。

  我没等成杰反应,捞着他直奔网监大队。

  找到账号使用者时,她甚至不知道林菁已经死了。

  坐在审讯室里的女人个子矮小,但非常丰满,顶着一头因多次烫染而有些枯干的黄发,穿着上千的大衣,提着只我到现在也叫不上名字的名牌包。虽然强自镇定,但女人做了美甲的手仍在发抖。

  “警官,能抽烟不?”

  见我挑起眉毛,女人搓了搓手,说了第二句:“警官,不关我的事嘛。”

  “关不关你的事有法律判断,为什么这么干?”

  或许是害怕,也或许想尽早把自己摘出去,女人几乎有问必答。

  女人叫张美娟,30 岁,常住市下辖的县城里,在超市做收银员。

  张美娟家境不太好,有个弟弟,工资除了补贴娘家就是小家庭的柴米油盐。丈夫在广州打工,一年到头,看得见钱看不见人,双方几乎没有交流。

  “我不得犯法嘛,她发了照片,我拿来用用,她要是不愿意,就不要发嘛。”

  我给气乐了: “你觉得你占理是吧?”

  张美娟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嗫嚅: “不关我的事嘛!谁又晓得她会死?又不是我杀的人,你们应该找杀人犯,怎么会找我呢?”

  张美娟和林菁是在一个书友群里认识的,那时候张美娟刚开始读诗,喜欢看余秀华,觉得自己和余秀华一样,自由的灵魂被困在了生活的泥潭里,不见天日。而林菁是张美娟无法想象的城市姑娘,周末和朋友吃顿饭能花三四百,买一件衣服得上千,还能和男朋友去欧洲旅游。

  看着林菁的朋友圈,看着那些 “上流社会”的生活和那张精致漂亮的脸,鬼使神差地,张美娟开始在微博上复制林菁的生活。

  “刚开始,我就是想试试被人家点赞的感觉,随便发了点照片,谁想到一晚上就涨了两百个粉!”

  说到账号,张美娟浑浊的眼睛都亮了。

  “不是我要偷她的东西,是粉丝催我,让我多更新,我就天天发。他们看得高兴,我也高兴。警官,这是好事啊!也不是我要他们送礼,是粉丝说想看照片,又要给我钱,我就满足他们嘛!你说这世道公平吗?她长了张漂亮的脸,就有人贴上来给她钱花,男朋友还带她出国玩,我为什么就不能呢?她凭什么举报我?”

  欲望一旦打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了。

  账号被封后,张美娟意识到,微博庞大的用户量,能给她带来令人上瘾的追捧,也容易被人发现。为了继续享受谄媚,张美娟转而锁定更小众的圈子。

  她凭着记忆找到微博互关的男网友,谎称自己被善妒的女人举报封号,引导他们转移到新平台。网友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个月,张美娟就找回了当初的 “铁粉”,加上她声音甜、会撒娇,很快收获了一批拥趸。

  为了证明自己,张美娟装腔作势地发嗲:“如果有那张脸,我也可以享受下馆子、穿好衣服的生活嘛!我也有资本啊,我身材好,比她好得多,粉丝都叫我『童颜巨乳女神』,我又会聊天,才有那么多粉丝给我送东西。警官,你不觉得是因为我,那些朋友圈才有用吗?”

  新平台虽然需要直播 pk,但张美娟想了个好法子:每次直播,她只露脖子以下的部位,穿着性感吊带撒娇,让粉丝给她送花打榜。而在日常动态里,她仍然偷窃着林菁的自拍、随笔。

  一年时间,从微博到小众平台,张美娟用林菁的人生,把自己包装成了白富美。她拿着男网友送的钱、首饰、包,从一个普通妇女,摇身一变成县城里家喻户晓的人物。

  “小地方的人懂什么?只要你有钱,就是这个。”张美娟竖起拇指,神气活现, “我告诉他们,我现在是名人,跟电视上的明星一样,每天都有粉丝给我送礼物。那些嚼舌根的婆娘羡慕死了,以前说我守活寡,现在还不是『娟姐娟姐』地叫?给娃娃找学校都要借我的项链充门面。”

  日子过成了另一个模样,张美娟开始嫌弃只会寄钱回来的丈夫。

  “他有什么用?一年到头挣不来几个钱。我只要跟人聊聊天,一晚上能收几千块,比他一个月工资都多!我没钱的时候,天天在家给他瘫痪的爹把屎把尿,现在我有钱了,应该换个别人来伺候我了嘛!”

  张美娟说,她正在跟丈夫办离婚。

  我问张美娟: “你到现在都还在偷她的生活,就没想过为什么这半个月她一条信息也没更新?”

  “这不关我的事嘛!”张美娟避开我的视线,也避开了话题, “冤有头债有主,不该找我啊!”

  一个被嫉妒、自卑和物欲填满的女人,不仅是个法盲,还拥有完美自洽的逻辑,她无法理解这一系列自私自利的行为,可能为千里之外一个无辜女孩儿带来多大的困扰,甚至觉得自己在替林菁 “合理地使用生活”。网络为张美娟提供了欺骗自己的沃土,滋养着她无底洞般的贪婪。

  而张美娟,还不是林菁案的最后一环。

  审讯中,张美娟透露,有个男网友追了她三个月,很愿意为她花钱,她还想离婚的时候再找他要一笔。但这一个多星期,男网友却突然消失。

  男网友叫赵振阳,是临县人。

  将张美娟提供的照片和监控比对,是同一个人。

  刺猬消失的第二十一天,我和老何在县汽车站的出省大巴上把赵振阳按倒,搜出了一只 18cm 的刺猬玩偶。

  我见过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抓捕过程中差点让丫捅进天国;见过撒谎成性的嫌疑人,审讯得配着浓缩咖啡提神;见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犯,谈到案件细节时竟然还在微笑!

  但赵振阳,无疑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场审讯,以及审讯过程中压不住的愤怒。

  赵振阳坐在审讯椅里,城乡青年的长刘海遮掩着双眼,他低头抠着指甲缝,把一撮污垢挖出来弹走。我捏起林菁照片让他辨认,赵振阳揭开眼皮,忽然就笑了。

  “她是我女人。”

  这是赵振阳的开场白。

  “10 月 14 号晚上,你在哪儿。”

  这是我循例的开场白。

  赵振阳嗤笑了一声,摇摇头道: “我晓得你想问什么。”

  “知道就好,”我搁下林菁照片抱起胳膊, “现场提取的指纹和你相符,被害人身上残留的唾液也做了 DNA 比对。这是个铁案,你跑不了,说说吧。”

  “你不觉得死在我手里头,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吗?是我让她不会变成婊子。”

  赵振阳不断调整着坐姿,视线却依然钉在照片上: “她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清纯的女人,她在微博上发照片的时候,我就喜欢她。其他女人只会卖肉、卖骚,只要是个男的就能搞暧昧,只有她干干净净,跟那些女人都不一样。”

  对林菁,赵振阳怀着怪异的爱慕。

  他仔细描述着林菁在微博上的一言一行:什么时候换了签名、哪天的自拍俏皮可爱哪天却心事重重、七夕分享的歌词背后是什么含义、收到礼物时有多开心。事无巨细,甚至林菁使用标点的习惯都讲得头头是道。

  “她是我的女神,我每天都在想她,想跟她聊天,想给她送巧克力!”赵振阳痴迷地看着林菁的照片,突然话锋一转, “但是 7 月 15 号,我记得很清楚,她突然不见了,怎么搜都搜不到。她不在微博上了,竟然没有跟我说一声。我花了半个多月,想尽了办法,终于才找到她。但那时候,她变了。”

  赵振阳问我,知不知道绝望的感觉。

  我说你他妈老实交代,别扯东扯西。

  “她变了,变得跟其他女人一样物质,不光要礼物,还要买花打榜,不管什么人,只要给她钱,她就会跟人聊天。我不想让她喊其他男人老公,她说她要和谁 pk,我一晚上就花了三万!天天给她送礼物、发红包,她要什么,我砸锅卖铁都给她买。二十八万,我在她身上花出去二十八万,我所有的钱,我老头的养老钱,我奶奶的救命钱!就为了不让她变成鸡!”

  从女神到荡妇,赵振阳找到了羞辱林菁的理由,他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占有一个变得廉价、肮脏的女人。

  “我把我所有的钱都给她了,她还嫌不够,还要找其他男人要钱,那我算什么?我给她花了二十八万,她拿着我的钱到处玩,还跑去国外玩,却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实在想不通,我要找她问清楚。”

  我尽量耐着性子: “你怎么知道她住哪儿?”

  赵振阳笑了,视线飘忽不定,似乎又回到了林菁还是女神的时候。

  “有一次,她在一家很高级的酒店吃饭,发了很多照片,说那里的自助餐很好吃,那家酒店我查过,只有这里有,我就晓得她在这儿。后来她参加了一个什么书友活动,说是第一次玩,因为活动地点离家很近。我在手机上搜,只要晓得哪个书店办了活动,就晓得她大概住哪儿。还有一次,她和自己种的花合照,花都在阳台上,我就看到对面那个商场的名字了,我就来找她。”

  林菁根本不认识赵振阳,怎么可能给他说法。

  第一次,赵振阳在水岸花都小区不远的地方蹲点等林菁,吓了林菁一跳。林菁否认自己认识赵振阳,更没拿过他什么钱,请他不要骚扰自己,否则就会报警。

  赵振阳那时就想动手,但小区门口人来人往,他没敢。

  “我不懂,她变了,不晓得为了钱和多少男人睡过,但是我还愿意要她啊,她居然说不认识我?”

  赵振阳难以置信,回到小旅馆后越想越气,便将林菁的照片发在论坛上请网友帮忙定位,谎称女友绿了自己,在另一个男人家住着,还用自己的钱养小白脸。

  网友义愤填膺,很快赵振阳就拿到了林菁的具体位置。案发当天,赵振阳带着刀子按响门铃,林菁或许认为外卖到了,没看猫眼就给赵振阳开了门。

  “她看到是我就要关门,我掰开门挤进去,拿刀指着她,问她是不是一定要当个婊子。她非说不认识我,还说要报警。她怎么敢报警?我给了她二十八万!”

  说到激动处,赵振阳将桌板砸得 “砰砰”作响。

  我实在没忍住,一巴掌拍向桌面,指着他吼:“在我面前逞什么凶,陈述事实!”

  赵振阳瞪着眼睛看着我,终于拿手背搓了搓鼻子: “我太生气了,就给了她几刀,既然她能为了钱跟男人睡,为什么不能跟我睡?我说我可以给她钱,可是她叫得太响了,我怕隔壁听见,就在她脖子上划了一刀。我刚脱裤子,门铃就响了,她的手机也响了,我觉得是隔壁听见了,就没动。等门铃不响了,我就把衣服脱了,擦干净手摸出去,门口放了份外卖,我就把外卖也提走了。为了找她,我的钱都花光了,我没钱吃饭。”

  “没钱吃饭,被害人的手机、钱包你没动过?”

  赵振阳摇摇头,表情竟然有些错愕: “我要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钱。”

  我用力抹了把脸,尽量控制住情绪,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为什么拿刺猬?”

  “她喜欢,照片里都是那个玩具,去外国玩的时候也有,我就拿走了,上面有她的味道。”

  话不用说透,我已经意识到,为什么找回来的刺猬布偶肚子上残留着很多不明斑痕。

  赵振阳被老何带出审讯室时,我挤开记录员,背着监控照准那张脸轮出一拳,打断了两颗牙,关节上嵌下两道口子。师父拦腰抱开我,借体重把我按在墙上。我窝了一肚子火,冲满脸血在地上哀鸣的畜生吼。

  “别他妈替自己开脱了,什么变得物质、下贱、人尽可夫?你只是随便找了个可以侵犯她的理由,自己是阴沟里的老鼠,就把所有人当垃圾,还他妈疯错了地方!我告诉你,那姑娘什么都不欠你,你欠她一条命!”

  即使张美娟没有借林菁的照片捞金,赵振阳也能找到其他借口,把林菁踩进泥里,来迎合自己可怜的自尊心和可笑的占有欲。

  火是发够了,因为殴打嫌疑人至轻伤二级,我连累师父一起在局长办公室挨了训。

  反省期里,我翻看着林菁的朋友圈,看着她举高手机,凑在花蕾旁嘟嘴自拍,身后擦得明亮干净的窗户外,是高挂着霓虹灯牌的商业区。

  我问师父,这算怎么回事。

  一个女孩儿,被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女人偷走了生活,又被一个自认为有权力左右她人生的人渣夺走了性命。如果没有书友群,她跟张美娟永远不会认识,如果没有张美娟,她跟赵振阳不会有任何交集。

  到最后,张美娟被成杰民事起诉,无非赔钱、道歉。赵振阳即使被判刑,林菁也没法活过来。

  师父把白板上林菁的照片揭下来,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刑警的工作天然具有滞后性,所以才不能遗漏任何细节,不能放弃任何线索,一星期、一个月、一年,只要案子没破,就得查下去,才能给被害者讨回公道。”

  “可对林菁而言,这种公道,还有意义吗?”

  师父回头,我们四目相对,两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在队里一眨不眨。

  随后他叹了口气,他说: “有,永远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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