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母亲

　　今天的故事是听我一个小学同学讲述的亲身经历，多年来她始终不解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这个同学自小害怕小虫子，尤其恐惧蟑螂小强。虽然如今她已过而立之年，也早已为人妻母，可甭管在哪儿，只要看见蟑螂爬过她都会以穿透耳膜儿的高分贝海豚音发出尖叫，继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直至蟑螂仓皇逃窜消失遁形了，她才能渐次平静下来。

　　前不久的一天，同学的女儿去外地参加学校组织的游学活动，爱人出差也不在家，她独自一人草草应付了晚饭，洗刷收拾停当，正准备上床就寝时，冷不丁从橱柜底下蹿出一只大黑蟑螂，张牙舞爪扬长而去。

　　同学吓得目瞪口呆，坐在床上心悸良久，竟迟迟无法平静。或许是夜深人静又孤身一人的缘故，她竟蓦然回忆起一桩尘封多年的儿时旧事。

　　我同学那时才上小学不久，正是“七岁八岁讨人嫌”的时候，假小子似的她简直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光。一个星期天的安静午后，同学翻她妈妈的抽屉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猝不及防间，一只大蟑螂蹿出跑过。同学吓得尖叫一声，大哭不止。

　　声音惊动了正在午休小憩的妈妈。妈妈起身将同学揽在怀里，柔声安慰她说：“别怕别怕，蟑螂已经跑走啦，妈妈在呢妈妈在呢，妈妈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的！”说话这话不到半个月，同学的母亲便离家出走，跟单位里的出纳私奔而去了。

　　母亲一走三十多年杳无音讯，决绝地与所有亲朋好友断绝了联系。同学跟着父亲艰难度日，经历了不少难以言说的辛酸。她至今不喜欢吃苹果，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父亲总买水果摊上烂掉的苹果给她，久而久之，同学便彻底厌恶起苹果的味道来。

　　突然炸响的座机电话铃声将我同学从漫长的回忆里拉回现实，她有些恍惚地愣怔了几秒钟，旋即接起了床头柜上的电话。话筒里杂音很大，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女人苍老嘶哑的声音：“喂……喂……XX吗？”

　　那一瞬间我同学头皮发麻，浑身都像过了电般麻痹惊惧，虽然中间隔了二十多年漫长的时光岁月，可她还是电光火石般认出那是母亲，是销声匿迹那么久的母亲的声音！

　　同学说她那一刹那间悲欣交集，从小到大一路成长的委屈、不甘、愤怒和思念一股脑儿充斥了她的心灵。她浑身颤抖，哽咽着对话筒里说：“你不是早跟着野男人跑了吗？这时候还来找我做什么！！”

　　电话里的母亲说：“孩子，是你先想起我来的呀！妈妈一直都在呢，一直保护你，陪着你呢！”说完这句电话就断了，我同学对着只剩盲音的话筒“喂喂喂”了好几声，可就如同出现时一样的全无预兆，妈妈的声音再次泯然于同学脑中久远的记忆里，无从寻觅，仿佛根本不曾出现。

　　我同学赶紧翻查来电显示，发现那是一个网络电话号码，通话时长不到五分钟。那之后我的同学开始走访亲友，悉心查找打听有关母亲的一切。可时隔多年，没人知道她的妈妈去了哪里，甚至没有一个人与她的妈妈有过联络。

　　我同学很认真地告诉我，她一度怀疑失联多年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是自己那一夜的执着思念召唤母亲做了一次显现。

　　人到了一定年纪又为人母后，便能渐渐看清世间许多左右为难又刻骨铭心的无奈。我倒由衷希望同学母亲那晚的来电只是巧合，她依旧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不为人知地生活着，心里头一直装着女儿，却辗转纠结欲说还休，只好相见不如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