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嘉年华
作者:苏墨白 发布时间:2023-10-12 浏览数:本故事由热心网友“苏墨白”投稿,你有好的故事,也欢迎分享给大家。邮箱:ra216@qq.com
1.
那年圣诞节前,杭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为这个城市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也一并埋藏了许多秘密。
比如前一日,被石轮车撞死在这里的姑娘她的鲜血和脑浆,便被大雪掩盖得干干净净,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被撞死的姑娘是富源二中初二的学生,十四岁品学兼优又爱好文艺,只可惜石轮车不懂欣赏女孩的美,像压坏一个洋娃娃般从女孩的身体上碾压而过,现场一地的鲜血和脑浆,姑娘的五官被车压的近乎平坦,整个脑壳如同爆裂的西瓜,破碎的头骨四散。
据说全国每分钟就有一个人,会因为交通事故死亡,显然那姑娘不幸成了那一分钟的占有者,只是这件普通的交通事故,却迟迟不能定案,因为司机坚称在出事的当天,下着雪的路能见度极低,他为了安全起见已经降低了车速,是死者自己走到主车道上,才被撞死的。
会议室里,看着被拘留的司机对当天事情的陈述录像,警局刑侦科的老警察问下属:“你怎么看?”
小警察季泽道:“那样的大雪天,自己往马路上跑,除非找死。但死者家庭关系极好,无不良社会关系,又是学校的优等生,自杀的可能性极低。”
录像的警察也同样发出了疑问,这样的下雪天,在女孩精神状态正常的情况下,是不会跑到主车道的。那话说完,司机立刻反口:“那就是有人推她,对是有人推她,她才跑到车道上的。”
关掉电视,老张道:“看到了没有,司机说车祸现场有人推了那女孩,所以交警把案子交给我们,例行公事要去死者的学校,问几个目击证人的情况。”
“是不是被人推的,把路口的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还查什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小案子上的小警察叫嚣。
捻灭烟头,老张呲着那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道:“什么都有,要你干嘛。当天大雪,监控摄像头的成像系统出现问题,现在正在还原中,能不能还原还是问题。”
2.
富源二中是整个杭城最好的高级中学,优等的师资让这里近乎拥有杭城所有优秀的学生,那些城市的底层家长即便砸锅卖铁,也希望送孩子进去。
跟着老张开车到二中,小徒弟季泽道:“我中考就差三分,不然也是这里,哎。”
“你就别感慨了,看看教务处在哪儿,联系一下学校的老师,早问完早收工。”
找到教导处,戴着眼镜的女人带着警察到了苏卓安的班级,指了苏卓安所在的位置道:“警官,这明摆着的交通肇事,还查什么?”
“是不是交通事故,你说了算?”老张把交警转交的在场人员名单丢给教导主任,“这班里有这四个姑娘吗?”
“李楠是里面短发的姑娘,就坐在苏卓安的旁边,那个梳着长发的女孩叫孟飞,才转来这班的,沈美心和霍斯在一个班。”
嘴上叼着不能吸的香烟,老张道:“安排我们和这四个女孩做个笔录,了解一下现场情况。”
学校安排的会见室里,第一个进来的是那个叫孟飞的姑娘,找这些姑娘来之前,老张向教导主任了解了这些女孩的基本情况,无一例外都是品学兼优,按照教导主任的话简直就是三代清白。
“苏卓安死那天你们在一起吗?”没了教导主任,老张点了烟。
飘着浓烟的屋子,戴着眼镜的姑娘点了点头:“在一起,那天我们去商店买了圣诞节要交换的礼物,正等红绿灯离开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我回神,她已经在车轮下了。”
“她不见前,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我没看见。”
“根据事故司机交代,他看到死者出事前,被人推了一下,才酿成的车祸,你看到这一幕了吗?”
听到有人推了苏卓安,一直淡定的姑娘抬起头,薄薄的眼镜后,双眸震惊错愕:“怎么会?”
“怎么不会,作为她的好朋友,你觉得她有理由在那样的天气,自己跑到主车道挨撞吗?”
“我不知道。”
“我们看了你在事故当天做的笔录,你说已经不记得死者是怎么跑出去的,现在想起来了吗?”
“没有。”
“那好,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起什么联系我。”
叫孟飞的姑娘离开了,没有害怕悲泣的泪水,非常淡定。
之后他们相继见了另外三个,当天在现场的女孩,其中两个和孟飞表现得一样淡定,不论警方问什么都是干脆的“没有”,唯一一个不淡定的女孩却只会哭,一个下午,什么都没问到。
离开学校已经是下午5点,小徒弟道:“这四个女孩太淡定了。”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看太多港台电视剧,上次我跟着李队去问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与死者的关系,那姑娘张嘴就来:在我的监护人和律师到达前,我有权保持沉默。给我笑的。”
3.
圣诞节后杭城的雪一直没有停,四个穿着蓝色运动校服的女孩,徘徊在商场的时候,已经是苏卓安意外死掉的第二个周末了。
一起回家的路上,似乎就像以前苏卓安还在的时候,四个姑娘聊着彼此的生活,也一并脱去好孩子的样子,骂着不喜欢的老师。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叛逆期,又有谁是真正的乖乖女,不过是有的演技好,有的演技差罢了。
孟飞道:“上周四,有警察来学校,说苏卓安或许不是意外死掉的。”
“不是意外,那是什么?”那日被警察问,只顾得哭并没有与警察说话的美心开口。
孟飞没说话,霍斯就道:“她突然出去,车一下就把她撞死了,如果不是意外难道还是谋杀?”
孟飞说:“就像警察说的,苏卓安家世那么好,自己的成绩也不错,又漂亮,她为什么要自杀?”
“人已经死了,你说为什么,孟飞,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警察的话有道理,苏卓安不会自己去死,很有可能她是被人推出去的。”
美心张大嘴巴,颤抖道:“怎么会,怎么会有人推她,再说,那天站在苏卓安身后的只有我们。”
有些话,说出来和埋在心里的效果,是天壤之别。
那晚,四个女孩各自回家,十四岁的她们已懂得太多,在做许多事情之前,她们最先说服的不会是别人,而是自己,说服别人不过投其所好,而说服自己,却要把自己之前的人设否定重来。
那个周末杭城发生了很多事情,幼儿园的孩子集体食物中毒,五岁的小女孩被喝醉的继父性侵后从五楼扔下当场身亡,一位得不到合理赔偿的农民工喝药自杀,可以说这个城市每时每刻都在有人消失,只是有些消失看得到,有些消失看不到。
比如,那个周末的下午,杭城棕榈国际花园的B栋那家,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没有去学芭蕾舞。而她去往邻城谈生意的父母再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原本应该乖巧的守在家里,由保姆陪伴的女儿,不见了。
4.
沈美心毫无预兆地失踪了,因为涉及人口失踪,警方特别成立了专案小组,并且联系学校组织与沈美心有关的学生进行审查。
孟飞再次坐到学校为警察准备的询问室时,已经是沈美心消失的四天后了,几乎都是一样的问题,什么时候是她最后一次见沈美心,是否觉得她有变化,觉得沈美心最有可能去哪儿。
“我不是她,所以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冷漠又高傲的回答。
“可据我们调查,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真正的好朋友,是只会在朋友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人,她不需要的时候,默默地守在身边就好。”
“你怎么就知道她现在不需要你?”
“那你又为什么知道她需要我?”孟飞并未上当,现在的孩子精得很。
对这个姑娘毫无办法,警察的谈话并没有继续,她离开的时候,沈美心所在班级的班长走进审讯室,她之后是喜欢沈美心的男孩,再之后的之后是李楠和霍斯,没有停留又或者看一眼好友,孟飞离开,背影高傲又无谓。
那天晚上,照旧偶尔会通电话,互相询问作业的孟飞接通了好友李楠打来的电话,电话里李楠说:“我什么都没说。”
“嗯。”
“可是,孟飞,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就要看你自己,这和解数学题一样,你自己想到的解题方法,是不会轻易去告诉别人的,这是一种自保,做有些题的时候,什么样的解题方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孟飞,你明白,美心胆小,不会刻意害人,所以她不可能,所以,一定是我们之中的谁,把苏卓安推了出去。”
“不是我。”
“也不是我……”那个莫名其妙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为李楠送水果的母亲进了她的卧室,问了女儿最近的学习情况,并且一再说,“不管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明白吗?”
母亲走后,李楠看着写字台上的合照,照片上是五个笑的开朗的女孩,不久之前,他们还在一起彼此玩笑,那时候的生活多美好,她们有幸福的家,有骄傲的成绩,有值得怀念的青春。
可是如今,那个流光溢彩的时光,被彻底颠覆。
打开抽屉,小小的锦缎盒子里,放着父母送她最珍贵的东西,那些闪亮的小东西之间,一颗白色的牙齿静立其中,牙齿的白与锦盒的黑,在昏黄的灯光下,就似两个世界,一个是她所拥有的曾经,一个是她不想陷入的地狱。
孟飞说得对,一次的坠落已让我们无法再重回曾经,而已坠落的我们,也再得不到神的眷顾,那为什么,不去做最好的恶魔呢?
5.
沈美心失踪的八天,调查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离家的时间不能确定,去见什么人不能确定,简直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一个姑娘失踪八天,到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最邪门的是简直就是凭空消失,没监控,没目击证人。难不成穿越了?”
一筷子打在小警察头上老张道:“放屁,湖南卫视看多了!卷宗呢,给我看看,会不会是私奔?”
“不会,失踪的女孩社会关系明确,家教很严。”
小警察递来的卷宗里,看着那姑娘,老张一下就想到了一月前那场车祸,这个胆小的姑娘,一直在调查室里哭,而那个案子后来因为司机肇事行为明显,被警方拘留,所以案子并没有再继续,这姑娘怎么会失踪?她的失踪和那个小姑娘的车祸又有什么关系,想到这里,老张想起了司机的话,她是被人推出来的,假设那死掉的姑娘,真的是被推出来的,推她的又是谁,这两起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警方对沈美心的案子束手无策的时候,沈美心的尸体被发现了,在近郊的一个农场里,农场主翻看准备养育蚯蚓已经腐化的有机肥料,一只已经腐烂的手掌被翻出,粗壮的蚯蚓钻入黑色的烂肉里,被铁耙子插起来就这么挂在手臂上。随之惊吓之余农场主报警,之后在另外两堆正在发酵的有机肥料里,警方又发现了几段大小不一的躯干。
经法医提取的DNA比对失踪人口,那些腐烂钻入蚯蚓的肢体躯干,被确定属于失踪的沈美心。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无缘无故的失踪,又被发现残肢被埋在腐化的肥料里,到底是谁杀了她?
孟家的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家人跑去接通,一个沙哑的声音说:“要孟飞看电视,法制频道。”
正在练琴的孟飞问:“谁?”
“不知道,让你看什么法制频道。”说着母亲打开电视。
在琴键上跳跃的弹了三两个音符,耳边传来法制频道女主持人的声音:“在郊外发现的尸骨,被确定为一个月前失踪的本市沈姓女孩,警方初步怀疑,女孩是被谋杀肢解,暂时并没有发现其他残肢下落,现对外征询,如有人在被害人失踪一月内曾见过被害人,请与警方联系,电话:xxxxx。”
那声音回响在孟飞的耳边,脸上却并没什么茫然无措的表情,郊外,农场主,养育蚯蚓,已经腐化的有机肥。
她们都是聪明的女孩,懂得如何在一句话里找到重点,她想给她打电话的人,也必然知道了,美心的尸体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就在这起残忍的谋杀肢解,被大众议论的时候,警方再次找到富源二中。上课铃声响起,两个小女孩自老张和小警察面前牵手跑过,年少时的友情总是最美的,一起上学,一起给喜欢的男孩子写信,一起期许一个更美好的未来,但对苏卓安和沈美心来说,她们的未来,早早断送在了命运手里。
那天照旧去了沈美心所在的班级,霍斯正自信地回答着老师有关生物方面的问题,不同于苏卓安的外向,沈美心的胆小,霍斯是个心思敏锐的姑娘,在生物物理上的成绩尤为突出,小小年纪获奖一堆,前途不可限量。
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并不要你有多么聪明的头脑,很多时候先发制人,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