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忍的背后

　　通过调取沿路监控，我们看到那辆灰色面包车开向了西郊。

　　那边是湿地和森林，再往西走，就是山区。

　　那边的监控非常稀少，甚至有些地方根本没有的。

　　我眼睁睁看着那辆面包车消失在了镜头里。

　　幸好那边已经接近林区，他们开着车也跑不了太远，我们便从林区开始搜查。

　　因为上级对这次潜在舆情的重视，加上林区搜索确实难度激增，所以又加派了人手过来。

　　我后来才知道，上级其实是害怕真出了无法收场的事情，导致得罪了高彬的父亲。

　　我们又搜索了两天一夜，终于在山林深处的一处河谷旁，找到了那辆面包车。

　　面包车虽然已经被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清洗过，但还是检测出了大量呈喷射状的血迹。

　　经过对比化验，那是属于林天明的血。

　　我们立刻在以车子为圆心的三公里内，寻找林天明的尸体。

　　又搜寻了一天一夜。

　　但是，一无所获。

　　林天明，真的如高彬所说，彻彻底底地被消失了。

　　他确实是说到做到。

　　我赶回局里的时候，对高彬的审讯已经开始了。

　　此时距离林天明失踪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按照面包车里的出血量来算，他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同事告诉我，高彬的家里也没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

　　唯一有点奇怪的东西，就是他的书桌上放着一本《畜牧业饲料工业考察报告》。

　　他家主要产业并非畜牧业，也没听说他有这方面兴趣，但那本书却明显已经被翻了很多遍。

　　尤其在“饲料制造和机器操作”那一章。

　　这确实奇怪。

　　我一边思考这件事，一边走进了审讯室。

　　高彬看到我进来，抬头冲我笑了笑。

　　“警察哥哥，你来啦，怎么样，找到他了没？”

　　他竟然是满脸期待，像是在和警察玩游戏一样。

　　我盯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别这么凶嘛，即便没有找到，也没有关系啊。”

　　“你们能这么快行动起来，已经很出乎我的预料了。”

　　“我还以为你们早已经怕得不敢有任何行动了呢，哈哈。”

　　他的语气仍旧轻佻得让人火大。

　　“说吧，你把林天明藏哪儿了。”

　　“噢？警察哥哥，你用的是『藏』这个字噢？这么说，你是觉得他还活着呢？”

　　我几乎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他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

　　“或许，你现在该问我的问题是，我把他抛尸在哪里了。”

　　“你！”

　　旁边的前辈拉住我的胳膊，让我不要失态，先出去冷静一下。

　　我走出来，透过窗户，看到林峰正坐在大厅的长椅上。

　　这三天来，他几乎每天都会坐在那里，等着我们实时的消息。

　　即便我们一再告诉他，一有消息，我们就会立刻通知他，他也不肯听，坚持要坐在局里等。

　　在连续熬夜之后，他的眼睛已经变得通红，头发也成了油腻腻的一缕缕，表情更是在巨大压力下变得很是神经质。

　　他整个人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只要稍有刺激，他就很有可能会陷入癫狂。

　　我们只能派人时时看着点儿他，防止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可问题是，林天明到底在哪儿。

　　如果找不到林天明，或者林天明的尸体，那是不可能成功立案的。

　　没有尸体，哪里来的杀人案？

　　我蹲在外面的墙角下愁苦地抽烟。

　　这是我的第一件案子，我不想、不能、不愿它就这样砸在我手里。

　　我给认识的所有前辈打电话、发信息，希望他们能帮帮我。

　　可这毕竟不是他们的案子，他们所能了解的、分析的终究有限。

　　我已经是在病急乱投医地完全乱了阵脚。

　　仅剩的五根烟抽完，我回到了审讯室。

　　高彬仍旧是一脸的轻蔑和不屑。

　　他不仅没有说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而且还在不断地嘲讽警察。

　　“如果你们有证据，那就拿出证据来，不要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如果你们没有证据，那就赶紧去找啊，不然证据可是很快就要消失了噢。”

　　这时，我的手机亮了起来，是一位前辈发来的信息。

　　你有没有考虑过牧场，我之前有个案子的凶手，就是把被害人的尸体放进牧场的饲料机里粉碎成末，然后喂给了牧场里的鸡鸭牛羊。

　　我记得，高家在西郊是有一片牧场的。

　　“牧场？”我皱着眉头，轻声念着。

　　高彬显然听到了这两个字。

　　他脸上的轻佻表情立刻消失了。

　　“你说什么？”

　　他严肃地问。

　　“你把林天明藏在牧场里了？”

　　我看到他在那一瞬间眼睛微微瞪大。

　　中了。

　　虽然林天明已经不太可能生还，但只要找到他的尸体，或者他的任何身体组织，就可以立案了。

　　只要能立案，就可以把高彬扣住至少一个月。

　　那样的话，我们就有时间去找到更多他绑架、杀人的证据。

　　只要证据够硬，即便阻力再大，也不怕不能将他绳之以法。

　　但高彬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太久。

　　片刻后，他就恢复了平静。

　　“那我就祝你们顺利申请下搜查证来咯。”

　　如高彬所料，因为那牧场归属于高彬的父亲，所以搜查证的申请级别格外的高。

　　搜查高家的牧场，没有人敢做这个决定，只能一层一层向上审批。

　　流程走了整整两天，我们才终于拿到了搜查证。

　　这时，高彬已经被我们拘留了四天。

　　即便是再算上额外向检察院申请的三天延期，我们的时间也很紧迫了。

　　如果再不能找到林天明的尸体，那就只能放了高彬。

　　我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在这两天，我看着高彬按时按点地吃饭、睡觉，心平气和。

　　甚至连锻炼都没耽误。

　　每天傍晚，他脱掉上衣，露出他从小练空手道造就的结实肌肉，平静又冷漠地做着俯卧撑。

　　我们都震惊于他这如同野兽一般的冷漠。

　　不止是我这个新人，就连那些从警多年的前辈，也没有见过像他这么可怕的年轻人。

　　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却根本不当作一回事。

　　如此自信，如此胸有成竹。

　　他那么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留下任何漏洞，也那么相信他的父亲一定不会让他出任何事情。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震慑得住他。

　　他不止是在蔑视警察，他甚至是在蔑视法律。

　　他的存在深深激怒了他面前的每一个警察。

　　我心里憋着一口气，去了西郊的高家牧场。

　　那里的饲料机里果然发现了大量林天明的血迹，可仍旧没有林天明的尸体，甚至没有一块儿身体组织。

　　他怕是早已经连肉带骨头地被粉碎得干干净净，很可能早已经进了鸡鸭牛羊的肚子里。

　　如果你们没有证据，那就赶紧去找啊，不然证据可很快就要消失了噢。

　　我想起高彬这句话。

　　此时距离林天明失踪已经接近一周，他很可能已经被牧场里的鸡鸭牛羊消化过好几轮了。

　　我们终究是来晚了。

　　又过了两天，我们扣住高彬已经满了七天。

　　没有尸体，也没有证据，我们只有监控录像和林天明的血迹。

　　理论上讲，这些间接证据其实什么都证明不了。

　　我们没有理由再继续扣着高彬。

　　我们必须放了他。

　　我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经过一周的规律生活，精神状态甚至比进来时还要更好。

　　他这是把进看守所当成是度假来了，真是讽刺。

　　他目光炯炯，他身体强壮，他家世显赫，他为所欲为。

　　我们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我整个人都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围着，不知道自己做警察到底意义在哪里。

　　但到了放人的时间，还是要放人的，不然惹火上身的就是我们自己。

　　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的自媒体人和主播们，早早就已经蹲守在大门口了。

　　为了防止发生上次那样的突发状况，我们把他从地下车库送了出去。

　　结果电梯门一打开，地下车库竟也蹲守着一批人。

　　他们一窝蜂地涌了上来，将高彬团团围住。

　　高彬的父亲派了司机过来接他，可连强壮的司机也根本挤不进来。

　　当时场面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车库角落里已经熬红了眼睛、熬疯了心神的林峰。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冲过了连警察、司机都冲不过的人群。

　　他提着刀冲了进来。

　　朝着高彬的胸口狠狠捅了过去。

　　可林峰的刀根本就没能碰到高彬的一根毫发。

　　高彬凭借多年练习空手道的矫健身手，一把就夺过了林峰的刀。

　　然后，一个反手，将刀捅进了林峰的胸口左侧。

　　那正是心脏的位置

　　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一下子散开了。

　　只剩下中间躺在水泥地上的林峰。

　　血从他的胸口涌了出来，他抽搐着、抖动着、呼吸急促着。

　　即便如此，他的眼睛仍旧恶狠狠地向上盯着高彬。

　　然后，他便不再动弹了。

　　高彬始终都是冷漠的、嘲讽的、面无表情的。

　　他抬腿跨过林峰的尸体，走到了我的面前，微笑着冲我伸出双手。

　　“警察哥哥，你是不是又要逮捕我了？”

　　车库变成了凶案现场，围观的人被驱散，高彬又被带回了审讯室。

　　可是，审什么？有什么好审的？

　　林天明的尸体至今都还没有找到，所以无法立案。

　　林峰的尸体虽然就躺在旁边的停尸房里，可于高彬而言，那却是毫无疑问、板上钉钉的正当防卫。

　　刀子是林峰自己带来的，攻击是林峰主动发起的。

　　高彬是在林峰准备捅死他的那个瞬间，夺过了林峰手里的刀，并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受到侵害，而反手攻击了林峰，结果“不小心”杀死了林峰。

　　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正当防卫。

　　那些主播的镜头全都拍下了这一幕，车库里的监控也拍下了这一幕。

　　我眼睁睁看着高彬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可是我却对他没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办法。

　　林家父子全都死在高彬的手上，可他却没有犯任何罪。

　　这是不是太可笑了。

　　这就是做警察必须要面对的无奈吗？

　　警校里可从来都没有教过这一课。

　　仅仅只隔了一天，高彬就被释放了。

　　我非常泄气。

　　我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

　　我没想到，一切其实才刚刚开始。

　　三个月后，我在西郊车站旁的那间咖啡馆里找到高彬。

　　我在他面前坐下来。

　　“噢？警察哥哥，你还没放过我呢？”

　　“我怎么可能放过你，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嫌疑人。”

　　“那你准备怎么样呢？”

　　“当然是抓你归案。”

　　高彬笑出了声。

　　“那你准备怎么抓我归案呢？”

　　“你先听着，看我说得对不对。”

　　这三个月来，我睡不着觉时，就在思考这个案子。

　　我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整个案子从头到尾都透着怪异。

　　从校园暴力到牧场碎尸，再到正当防卫。

　　你为什么能如此自信、如此胸有成竹，甚至在看守所里，都还能顾上冷静地锻炼身体。

　　好像你根本就不怕被我们发现林天明的尸体。

　　好像你恨不得全世界都把你当成是恶魔。

　　好像你就在等着林峰来报复你。

　　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你打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林天明。

　　于是，我就去调查了林峰和林天明的周边人际关系。

　　这一块被我们完全忽略了。

　　我们当时只把目光全放在你身上了。

　　毕竟调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一般都是为了找到凶手。

　　现在都已经找到了凶手，谁还会想到再去搜查被害者的人际关系呢。

　　我对林峰和林天明周围的人事物一调查，立刻就发现了这整件事情的怪异之处。

　　首先，最开始你说你之所以会带人去围殴林天明，是因为吃醋，是因为你喜欢林天明的女同桌。

　　可据那位女同桌回忆，不只是你，就连林天明和她的关系，也都是很一般的。

　　不仅你从没表达过对她的喜欢，林天明和她的关系也远没有亲近到可以让人吃醋的地步。

　　当然，如果硬要解释的话，这也说得过去。

　　毕竟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有点儿别扭的心事，也都算正常。

　　可林天明家里的状况就更怪异了。

　　他们家的邻居说，大概从林天明十岁左右开始，他家里常常会传出隐约的哭喊声。

　　那是林天明的声音。

　　不过，单亲爸爸一个人抚养、管教儿子，难免辛苦，肯定有缺乏耐心的时候，这也说得过去

　　但说到林天明那位远走高飞的妈妈，就更怪异了。

　　她和林峰婚后第二年，生下了林天明。

　　但仅仅只隔了一年，她就选择了开煤气自杀，并且是带着林天明一起自杀。

　　不过，他们母子俩被刚好提早下班的林峰给救了回来。

　　那之后没过多久，林峰就和妻子办了离婚，儿子林天明判给了林峰。

　　到底是什么让结婚没多久的她如此绝望，绝望到要带儿子一起自杀？

　　又是什么让她如此决绝地选择了离婚逃走，甚至都没顾上带儿子一起走？

　　要知道，周围邻居、同事、亲友对林峰的评价可是相当之高的。

　　他温柔、博学、周到又热心，是好男人、好老师、好丈夫、好爸爸，没有人说过他一句坏话。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让妻子恐惧、绝望到以死相逃？

　　但这还不是最怪异之处，毕竟夫妻之间的相处，确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两个很好的人，就是死活都不合适，那也是有可能的。

　　真正让我震惊的怪异之处是，林峰私自更改了林天明的高考志愿。

　　不像很多家长，要把孩子的志愿改成离家近的学校。

　　林峰把林天明的高考志愿全都改成了全国最顶尖的名校。

　　可问题在于，那些名校以林天明的成绩是绝对不可能考得上的。

　　那么，也就是说，林峰根本就不想让林天明有大学可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林峰是林天明的爸爸，同时又是林天明的数学老师，林天明其实一直都生活在林峰的掌控之中。

　　而当林天明准备通过高考离开这种掌控的时候，林峰竟会如此果断、决绝地断掉了他的这条路。

　　林峰甚至不能接受“儿子在本地读大学”这个选项，他要让儿子彻底没有大学可上。

　　他将林天明的所有志愿都改成顶尖名校的意思其实是，他绝对不允许林天明考上大学。

　　再进一步就是，他决不允许林天明离开自己身边。

　　这种父爱，你不觉得实在太过可怕了吗？

　　再加上邻居口中所说的，他们家里常常隐约传来的林天明的哭喊声。

　　一个更恐怖、更黑暗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那么，当我们带着“林峰才是那个邪恶的犯罪者”这一视角，回看你的整个犯案过程，就会发现其实疑点是相当之多的。

　　只是我们都被“高彬是凶手，林峰、林天明是受害者”这一表象给蒙蔽住了。

　　首先，始终没有找到林天明的尸体，却在面包车上和牧场里发现了完全足以让他死亡的出血量。

　　那确实都是林天明的血，却并不一定就是他一次性流出来的血。

　　我记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见到林天明时，就震惊于他苍白的脸色。

　　现在想来，在那个时候，你们就已经在陆陆续续抽出他的血液并保存起来。

　　只要分几次抽取，这样就可以拿到足够证明“林天明已经死亡”的出血量。

　　但即便是分几次抽取，也依然是短时间内的大量出血，所以造成了林天明那段时间极其苍白的脸色。

　　其次，就是你书桌上那本《畜牧业饲料工业考察报告》。

　　那是你故意放在那里，以吸引我们的注意的，让我们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你家的牧场。

　　如果我没有通过前辈的提醒，发现牧场是一个毁尸灭迹最好的场所。

　　你也早就已经用这本书给我们备好了陷阱。

　　最后，也是你最初那段校园暴力视频里那句“给我小心点儿”。

　　我们当时都以为你是在威胁林天明，但实际上你是在警告那些动手的人。

　　让他们小心点儿，不要真重伤了林天明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验伤时，林天明虽然看起来浑身是血、很是痛苦狼狈，却连轻微伤都算不上。

　　因为即便是为了作戏，你也不愿意、不舍得真的重伤了林天明。

　　你们是专挑那些看起来严重，但其实并无大碍的部位去打的。

　　那不是为了逃脱罪责，那因为你不忍心。

　　以上就是我这三个月来搜集到的证据，和在这些证据的指引下，重新回头审视这整个案子后，所能得到的东西。

　　而我接下来的话，就全都是推测了。

　　如果有不对的，你可以随时纠正我。

　　林峰可能对林天明怀有一种异常而偏执的感情，这种感情甚至从他刚出生时，就已经诞生。

　　不，甚至在他结婚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林峰之所以会结婚，不过是为了维持他表面上的完美形象。

　　实际上，他对于妻子，甚至对于女性，都是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可言的。

　　他的妻子在生下林天明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也正是因此，她立刻就陷入到了痛苦当中。

　　因为她发现原来自己的幸福婚姻，不过就是一场骗局。

　　而林峰虽然在外面是好好先生，在家里却一个最会使用冷暴力的男人。

　　这从他偏执地熬在我们大厅里，不等到一个消息不罢休，便可看出来一二。

　　他不可能放妻子走，毕竟“离婚”会破坏他的完美形象。

　　于是，他的妻子在这种状况下，便绝望地选择了自杀。

　　结果她求死不能，又被林峰救了回来。

　　不过，也是因为这次自杀，让林峰意识到了她的痛苦已经到了极限。

　　如果再不放她走，下次很可能会真的闹出人命。

　　所以他就决定同意离婚放她走。

　　但离婚的条件是，要把儿子留下。

　　为了求生，为了活下去，他的妻子同意了。

　　随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林峰心中偏执、邪恶的欲望，伴随着名为“父爱”的掌控欲，汹涌地喷薄而出。

　　他对林天明的折磨达到了什么程度，这我没有证据，不好乱说。

　　但从邻居所听到的那些隐约的哭喊声来看，恐怕痛苦程度已经相当之深了。

　　我不知道林天明是否求救过。

　　但从结果来看，他的求救都失败了。

　　直到他遇见了你，这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

　　或许，你们早就已经开始计划这一切了。

　　又或许，你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犹豫着。

　　直到林天明通过高考离开父亲、离开家庭的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你们最终下定了决心。

　　首先是那段校园暴力的视频。

　　刚开始我以为那段视频是为了引起警方和公众的关注。

　　后来，我才明白，那段视频是为了给你“报复”林天明制造一个合理的借口。

　　只有那段视频爆出来了，只有林天明报警了，只有你被调查了，你才有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去“报复”林天明。

　　而你对林天明的“报复”，是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

　　为了让林天明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你分几次抽出了他的大量血液，用这些血液布置了面包车和牧场的血迹现场。

　　让所有人都以为是你出于报复而杀死了林天明，然后再利用牧场毁尸灭迹。

　　但其实，你偷偷利用你爸的力量，帮林天明办了一个新的身份，让他暂时地远走高飞了。

　　你之所以会在我提到“牧场”时，表现出一丝慌乱，也是故意演给我看的。

　　你就是在误导我们去搜查牧场，把时间花费在“搜寻林天明尸体”这件事情上。

　　我们在“搜寻林天明尸体”这件事情上花费的时间越长，林天明的逃亡时间也就越充裕，他也就能逃得越远。

　　我原以为，给他办一个新身份，其实就足够他逃亡了。

　　后来想想还是不够。

　　林峰的偏执和疯狂早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找到林天明。

　　能对亲生儿子下手的男人，他能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

　　所以，你们最终目的就是让林峰死，只有这样才能永绝后患。

　　林天明拿着新身份跑了。

　　那自然也就不可能存在任何尸体。

　　没有尸体，那肯定也就无法立案了。

　　因此，你就会被无罪释放。

　　可已经因为失去儿子而陷入癫狂的林峰，怎么可能容许你这样逃过惩罚。

　　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向你复仇。

　　甚至，就像后来真实发生的那样，他都没能等你走出地下车库，就已经带着刀冲了上来。

　　你顺势夺刀，当场反杀，制造了一个毫无疑问的正当防卫。

　　这对于常年练习空手道的你来说，实在是太过轻而易举的事情。

　　就这样，林天明获得了新身份，你们还合法地杀掉了林峰这个变态。

　　你们赢得了期待已久的自由。

　　高彬看着我，表情仍旧是笑的。

　　“警官，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故事再好也只是推测，你没有证据。”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不，我有证据。”

　　“你和林天明约好，三个月后在西郊车站旁的咖啡馆碰面，然后你们两个一起逃走，对吗？”

　　高彬没有说话。

　　“我跟踪监视了你很久，这周以来，你每天都会到这里来，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想，你应该不是为了喝咖啡吧。”

　　高彬持续沉默着。

　　“小心起见，所以他的新身份与你根本没有任何联络和交集，这样就能完全避免警察通过你的通讯信息查到他。”

　　“所以，你能做的就只是在这里等，等他自己到来。”

　　“你甚至都无法通知他千万不要来，因为这里已经有了警察的埋伏。”

　　沉默仍旧是沉默。

　　“那么，只要他出现在这里，我就有了证据。”

　　“林天明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对吗？高彬。”

　　他终于掉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