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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技少年之死

作者:卫水 发布时间:2024-01-08 浏览数:

  【6】誓言

  华英和刘小军是在空心水泥管里被找到的。他们一直住在一个废弃化工厂里余下的空心水泥管里,饿了就去附近餐馆后巷捡一点别人刚吃剩的饭菜。警察找到他们时,两个孩子浑身酸臭,头发打绺,华英的鞋底已经掉了,少年的脚心被地上的废铁片划得血肉模糊,灰尘和脏东西长进了伤口里,找到他们的警察赶紧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处理,唯恐感染了出什么大问题。

  钟任君接到电话,听说两个小孩已经被找到了,但跟死者周小豪待在一起的华青却仍然下落不明。他驱车赶往儿童之家,路上刚来不久的警察小罗突然说,钟队,我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

  “说出来有点匪夷所思啊。”小罗说,“华青现在还没找到,现在我们怀疑的嫌疑人又是个力量不足、比较瘦弱的人,这种人有谁呢?老人,女人,还是,小孩?”

  钟任君瞥他一眼:“你是警察,少看点悬疑小说。华青为什么要杀周小豪?而且把一起出逃的朋友嘴角割开,你觉得哪个孩子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小罗说:“队长,不是说排除了一切可能剩下的就一定是真相吗。万一在那种杂技团里华青心理出现什么问题了呢?两个孩子出现什么口角矛盾了呢?”

  “但是现在还没有排除一切可能。”钟任君说,“破案是靠证据,不是靠想象。先见了跟他们一起逃出去的两个小孩再说吧。”

  华英和刘小军被楚茗淇安排在了儿童之家,洗了澡,换掉了身上“艺声杂技团”的 T 恤,找老师给他们做了心理疏导后,这才让他们跟钟任君见面。从华英口中,钟任君他们终于勾勒出了这个杂技团背后的故事。

  那天,在又挨了一顿饿之后,华家兄弟决定带着两个更小的孩子,逃出这个杂技团。

  他们都来自贵州,虽然是不同的乡镇,但来历都差不了太多,比如那个总是很皮实的周小豪,一看就是被溺爱着长大的,据说他奶奶特别疼他,这么大的人了,还每天怕他磕了碰了饿着了,简直就像把周小豪当成手心里唯一的一块糖,护着都怕自己手心温热把它给捂化了。

  当然,这都是周小豪在来杂技团之前的事情。

  学杂技,是他们那些穷地方孩子的另一种出路。那里的娃娃,尤其是男娃娃,要是愿意念书,家里借钱勒紧裤腰带也要送出去上学,现在谁都知道,读书跳出山沟才能不受穷。但有些娃娃就是读不进去,那家里人也不强求,不上就不上了,随便长长,怎么也能活。周小豪就是在这种随便长的时候,遇见了杂技学校的老师。

  那天他看见有人站在自己村头的李树下张望,周小豪心想他莫不是馋李子吃,他爬惯了树,身姿灵巧,三两下就窜上去给那个戴眼镜的胖男人摘了一衣兜李子。男人连连道谢,周小豪觉得这有什么的,李子嘛,摘了又有了。

  男人对他说,看他是个好孩子,要给他寻条好出路。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给他看里面的少年们“喝”一声就连着几个后空翻,脚踩在同伴头上如履平地,加上一些激昂的背景音乐和炫目的特效,让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周小豪眼睛都移不开了。

  男人问他,酷不酷?

  周小豪说,酷。

  男人又说,你想不想学?

  周小豪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没钱学。

  男人笑了,我不收你钱,给你免费学,你跟我到镇里的杂技学校里,还给你包吃住。等你学了这个,以后就不在这里待了。

  那去哪里?

  去山外面嘛,全国、全世界演出。

  真有这么好?

  骗你干嘛?我就是来招生的哩,看你是个好娃娃,才介绍你去。

  所以当奶奶问周小豪,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包吃包住还教手艺的时候,周小豪说,因为他是个好孩子,才有这种机会。

  于是奶奶同意了。老师拿了一纸合同,说让家长签,家里人签了才能帮他办入学。奶奶不认识字,周小豪也看不懂,但老师给他们看视频里的杂技学校,问:“你们看见牌子上“毕节”两个字没有?这是公家学校,国家政府哪能诓你们嘛?”

  “公家学校”,在他们听来,是万分稳妥的四个字。于是,合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签了,后来周小豪练后空翻摔伤了腿,哭着要回家不练了的时候,这张合同重新被拍在了他面前。刚见面时还和蔼可亲的老师此时变得很凶:“回家?回家就要赔十万块钱,你家里哪个拿得出来?”

  在密密麻麻的合同里的一个隐蔽角落,上面写,周小豪一方以任何形式中止杂技学校安排的活动,即算违约,需向学校方付违约金十万元。

  而至于所谓的公立学校,自然也是假的。钟任君后来查过,那些不过是在外面的牌子上写得正经的私立学校,严格说来并没有办学资质,所以这些孩子相当于把自己卖给了一个专门培养杂技学员的机构。机构教他们基本功,再由曹次这种“杂技团”团长挑人,把小孩们带出去巡演赚钱,其中抽成一部分给机构,自己拿大头,至于孩子们,则每三个月象征性地给两百块钱做“生活费”。

  而华家兄弟本来都在念书,但华青总想着要早点出去赚钱,家人又不同意他往外跑。华家几代务农,父母希望他要是读不了书,就初中毕业回家帮忙农活。就在华青躁动的时候,“杂技学校”找上了门,还是老一套:对年轻男孩而言过于酷炫的视频,对他们未来的构想,还有食宿全免的诱惑,很少有涉世未深的孩子能拒绝这些,于是华青大闹一场,父母拗不过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因为不放心他一个人,他们让华英一起跟着,认为“两兄弟多少有个照应”。

  那时这些孩子没想到,自己会背上十万元的违约金负债,会辗转于各个城市的卑琐角落,会因为练不好动作忍饥挨饿,终于有一天,华家兄弟忍无可忍,决定再次逃跑。这次周小豪和刘小军两个小孩决定跟他们一起,周小豪说,我想回家,我想奶奶。

  他们趁曹次睡着,揣上了剩下不到一百的生活费,买不起车票也不会买,于是四个来自贵州的小孩决定,他们要一路走回家乡。

  他们对自己在哪里没有概念,对贵州在哪里也没有概念。只是疯狂地朝着与曹次杂技团相反的方向狂奔,途中为了避免四个人目标太大,华青说,咱们分两路,一个大的带一个小的,不容易被发现。

  四个少年学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把手搭在一起。寂静的深夜,潮城街头,一个个家庭、无数个小孩,都栖息在窗后柔软的梦里。而他们置身于陌生的城市,带着对逃亡回家的无限期待,立下了四个孩子最后的誓言:

  “我们在贵州家乡见!”

  “后来呢?”

  “后来钱很快就没了,我们也不知道贵州在哪里,就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再说。”华英说,“然后就被你们找到了。”

  钟任君问:“华青他们走的时候,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嗯,也没说什么。”华英想了想,“哦,我们分开的时候他跟我说,“哥,以后我再也不离开家里了”。就这句话。我让他好好照顾小豪,说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男孩眨了眨眼睛,眼泪滚下来:“警察叔叔,阿青和小豪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到啊?他们什么时候跟我们一起回家啊?”

  钟任君沉默地给他擦干眼泪,然后轻声说:“我们会尽快找到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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