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门槛

　　6

　　我在灵堂抱着膝睡了一晚，没有按六叔说的叫我姐的名字，引她入瓶。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去院子里收走了我摆的灯。

　　又返回灵堂，坐到天完全亮了起来。

　　我走了出去。

　　整个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就好像没有一个活人。

　　我的心放了下去。

　　“我的儿呀！”我奶高亢的叫声，又把我的心提了回去。

　　我撒腿就跑去了声音的源头。

　　第二个死的是我爸。

　　他的死状更为凄惨，嘴里，鼻孔里，耳朵眼里，甚至是眼睛里都被塞满了纸钱。

　　他跪在床上，还保持着磕头求饶的姿势。

　　我妈揉着肚子，冷漠地站在一旁。

　　完全没有丝毫伤心的样子。

　　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我妈根本不爱我爸，她是被换亲过来的。

　　就是我爸的妹妹嫁给我妈的哥哥，而我妈嫁给了我爸。

　　听说她在那边已经有了相爱的人，是我外婆用药迷晕了送过来的。

　　我奶举着拐杖就要打我妈，“为什么我儿子死了，你还活得好好的，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不去死！”

　　我奶的拐杖举得高高的，我妈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挺了挺自己的肚子。

　　在看到我妈肚子的那一刻，我奶的拐杖又轻轻落下了。

　　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我的儿呀！娘就你这一个儿子，你死了我怎么办呀！”

　　“该死的狗杂种，就该在她一出生就扔到河里，粪坑里，砍断她的四肢放进子孙桶里。”

　　“她活该被男人奸，被挖眼割舌。她就没一个正常女孩的样，谁家正常女孩每天想着学习的。女人的一辈子的归宿就是男人，就是生儿子。”

　　我奶骂得越来越难听。

　　我妈沉默站着，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肚子。

　　她用的力气很大，手上的青筋都开始外暴。

　　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把肚里的弟弟给按死。

　　最后还是六叔过来收场的，他把我奶扶起来，又开始处理我爸的尸体，“真娃过来搭把手。”

　　六叔的话我不敢不听，连忙过去帮忙抬尸体。

　　“六叔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啥事都管呀。不过真真还是个小姑娘，你就让她抬尸，以后沾染上了晦气怎么办。”

　　“六叔不是一向最心疼小姑娘了吗？”一直站着的张婶，突然阴阳怪气地来了几句。

　　“那让你儿子来抬。”六叔不耐烦地回了句。

　　张婶立刻闭了嘴，剜了六叔几眼。

　　我陪着六叔把我爸的尸体放在了猪圈。

　　猪圈里已经一头猪都没有了。

　　是上次我妈不小心把猪给药死了，她怕挨打就推到了我身上。

　　我被我爸吊起来用皮抽了一整晚。

　　皮带抽过的皮肤凸起了一条一条的小肉条。

　　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最后是我奶说，养了我这么多年打死了就亏了。

　　我爸才住了手。

　　“真娃你能对六叔说实话吗？昨天你按我说的做了吗？”六叔幽幽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连忙指天发誓，“六叔我真的都按你说的做了。”

　　“那为什么你姐没被捉住？还又杀人了。”六叔扬起了下巴，嘴唇抿成一条线，凝视着我。

　　我被看到心里发慌。

　　半晌六叔才收回目光，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算了，说不定是你姐怨气太重，这方法失效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松了口气，告诉六叔我还有事连忙溜了，一路飞奔到了自己房间。

　　张婶站在我房门前，一副等了很久的样子。

　　她旁边还跟着她儿子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