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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脱之秋:新家中的恐怖与超度

作者:鬼怪屋 发布时间:2024-05-10 浏览数:

漫长的混乱夜晚

“呕——”小颖半弯着腰,伏着马桶,不停呕吐着,她感到一股一股的东西从她翻腾的胃里向外头冲涌,她觉得呕吐物经过她食道的同时,像是犹自不停挣动着,她想起了小妹莉莉前些天的模样。

“唔!呕!”小颖又呕了数次,紧张地盯着马桶,她吐出的大都是刚吃下肚的三明治和鲜奶,今日不知怎的,一早起床便感到肠胃不适,才刚吃下乐婷做的早餐,小颖就觉得一阵反胃,跟着便成了现在这副狼狈模样了。

“姐……你好了没有……人家肚子痛啦……”莉莉在外头敲着门。

小颖这才回神,按了按冲水键,漱了个口,将厕所让给了妹妹。

“你们很过分啊,趁机报仇,一个去吐、一个去拉肚子,我做的三明治有那么难吃吗?”乐婷一面听着音乐,一面切着橙子,这天是她和思贤相约用餐的周末。此时乐婷脸上满满地尽是掩不住的欢乐神情。

“……”小颖没有回答,看也不看乐婷一眼。乐婷的心里满满都是即将到来的约会,小颖则是满肚子怨气,昨晚和乐婷的大吵还让她想起来就气。且不知怎的,她觉得浑身不舒服,身子忽冷忽热,酸软无力。

“喂,你很那个耶。”乐婷抱手倚在门边,皱着眉说,“我看在妈的份上,都让步了,你还跟我闹别扭。”

“你说什么啊。”小颖听乐婷这么说,气呼呼地坐起,她指着乐婷胸前挂着的项链说,“你还没跟我还有莉莉道歉!”

“我跟你们道歉?”乐婷瞪大了眼睛,“你有没有搞错!”

“你冤枉我们偷拿你项链,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小颖想要大声地说,但不知怎的,她此时的叫嚷却显得虚弱无力。

“你真是死鸭子嘴硬耶!”乐婷再次让小颖的话激怒了,她叉着腰说,“这是昨天妈跟你们谈过话之后,拿给我的,你还要狡辩?”

“让开啦——”莉莉摇摇晃晃地要回房,见到姐姐还在吵昨晚那事儿,也气呼呼地推开姐姐,摇摇晃晃地躺上床。

乐婷见莉莉一脸苍白,怒意消退了些,有些关切地问:“莉莉,你又不舒服了吗?”

“不关你的事啦!”莉莉哼哼地说。

“对啦,你不要来我们房间啦,到时候掉了东西又诬赖我们!”小颖帮腔。

“你们……”乐婷气得发抖,气愤地转身,冲回自己房间,重重甩门。

莉莉背对着小颖侧躺,好半晌之后,突然开口说:“二姐,你昨天晚上有没有梦见什么啊?”

“嗯?”同样背对莉莉侧躺的小颖,恍惚之中听莉莉这么问,便答:“不记得了。”

“我……想起我之前做的梦了耶……”莉莉这么说,跟着,将薄被拉紧了些,整个人蜷缩在被中,像是有些害怕,“我梦见一个小孩子。”

“小孩子?”小颖随口应了两声,突然回神,说,“耶?我好像也梦见一个小孩子耶。”

“是喔?”莉莉转过身来,看着小颖,“你梦见那个小孩子什么?”

“我不记得了……”小颖也转过身望着莉莉,她从莉莉的眼睛里看见恐惧,她问,“你会冷吗?我都快热死了……”

“姐姐……你昨天晚上好恐怖……”莉莉这么说。

“我昨天晚上怎么了?”小颖打了个冷颤,缓缓坐起身。

“你像是在吃东西。”莉莉回答,“我……前几天生病的时候,好像也梦见一个小孩子。一直……一直喂我吃东西……”

“咦?妈妈不是去店里了吗?”乐婷一面拨整着她换过的第七个发型,一面望着走进屋的何芹,何芹身后还跟着三人,其中一人是她熟识的丽芳,丽芳是何芹精品本店里的副店长,与何芹一家都熟,乐婷三姐妹也有数次到丽芳家中做客的经验。

但乐婷对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和年轻男人却不熟悉,只觉得这对老少男人十分没有礼貌,进了屋连鞋都不脱,那年轻的男人还提着一只大行李箱,沉甸甸地也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

“婷婷,妈跟你讲,你现在马上收拾一下衣服,带着两个妹妹到丽芳家住几天,这间屋子还有点事要处理。”何芹勉强挤出笑容,将乐婷拉到一旁,悄悄地和她说。

“什么?”乐婷不解地问。

“呃……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我们新家还有些法律上的问题没有解决,要先跟旧屋主……嗯,这个谈一谈。”何芹牵强地解释,指着在客厅一角东张西望的黄大师,和黄大师的弟子阿登。

“是吗,怎么会这样?”乐婷对房地产相关法律问题是一窍不通,听妈妈这么说,也不再怀疑,只是感到十分困扰,她今日和思贤还有晚餐约会,但她见到黄大师皱着眉瞅着她望时,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厌恶,一听妈妈说这八字胡男人还会在这儿待上好一阵,甚至这两三天每天都会来,便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答应,但她问,“我们可以先回旧家住呀,不必麻烦丽芳姐……”乐婷对丽芳的七岁大顽劣儿子十分反感。

“嗯,不行耶,我们旧家已经有人看上了,现在在装潢,不能住人。”何芹苦笑摇头,“乖,听妈的话,快去收拾,带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就好了,不要大包小包的。”

“这样啊……唉……”乐婷无可奈何,只好说,“小颖跟莉莉还在跟我闹,你去骂她们,我就听你话。”

“好,我去骂她们。”何芹若有所思地随口敷衍,转身便走向小颖和莉莉的房间。

“哈,我开玩笑的啦,莉莉好像不太舒服,小颖好像被她传染了,刚刚吐了几次……”乐婷这么说。

“嗯。我去看看。”何芹听乐婷这么说,步伐加快了些,来到小颖房间外推开了门,只见到两姐妹挤在一张床上睡得极沉,她上前摸了摸她俩的额头,都是烫的。

“这位小姐贵姓?在下阿登,兴趣是替人看手相。”黄大师的弟子阿登上前向乐婷搭讪。乐婷对这两人没什么好感,一方面由于刚才何芹说得不清不楚,乐婷只当这一老一少的男人不知是前屋主还是债主之类的家伙,总之是害她们好好的新家不能住,而要搬去丽芳家的始作俑者。当下便也不理他,还斜了他一眼。

跟着乐婷看到黄大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望,视线从她的头顶扫到脚,只感到一阵作呕,心中有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回房收拾衣物。

“黄大师,两个孩子都病了。”何芹带着硬被摇醒的小颖和莉莉出房,来到黄大师身旁,低声地说。

黄大师先是伸手摸了摸小颖和莉莉的额头,又捏了她俩眼皮,稍稍看了看她俩的眼睛,向何芹点了点头,表示已有定见。

“好了,去穿鞋,准备出门。”何芹催促着她们准备出门,小颖和莉莉肩并着肩,梦游似的走向玄关穿鞋。

“你家里的确不对劲,我几乎嗅得到那家伙的味儿,确实是旁门左道的味儿。”黄大师低声对何芹说,“你三个女儿没什么大碍,这七天鸡猪牛不能吃,辣的多吃,辣得冒汗流眼泪,煞退得快。”黄大师边说,边伸手取出口袋里的两只红袋交给何芹。何芹将信封微微揭开,只见其中一只红袋里头装着八张符,另一只则装着三张符。

黄大师嘱咐:“三张的放进三个枕头里,姐妹三人睡来安稳,八张的每天起床睡前烧成洗脸水,洗把脸。”

何芹连连点头,转身将两只红袋子交给丽芳,丽芳轻轻拍着何芹的肩,说:“芹姐你放心,我都记住了,大师说鸡猪牛不能吃,炒菜辣椒多放点。三张符放枕头,八张符每天早晚烧成符水洗脸。”

何芹不忘叮嘱:“尽量不要让她们知道,免得她们胡思乱想。”

何芹和丽芳、黄大师等又在客厅等了半晌,好不容易才等到乐婷收拾好衣物出房。

“咦!”乐婷见小颖和莉莉都两手空空,不免有些疑问,“妈,怎么她们没带换洗衣服啊。”

“妹妹身体不舒服,就没让她们收拾了,晚上有空,妈带你们去买新衣服。”

“啊……不早说、不公平!”乐婷嘟着嘴巴抗议,“我也要新衣服。”

“好、好,那你东西放下,动作快点,赶快跟丽芳回家。”何芹忍不住催促,此时已接近下午三点,窗外浓云密布,和正午时分那晴朗艳阳天相比,阴郁许多,这让何芹感到有些不安。

何芹送走了丽芳和三姐妹,转回客厅,又替黄大师泡了一壶好茶,端上花生瓜子。黄大师拿出一只罗盘,捏指算着,跟着转身对弟子阿登说:“阿登,摆个请鬼坛。”

阿登应了一声,从行李当中取出一些器具,又拉了餐厅当中的餐桌作为坛桌,何芹在一旁想要帮忙,也帮忙清空桌面,让阿登开始布置,她见黄大师神情严肃地坐在沙发上喝茶,便悄悄地问阿登:“我问一下,是不是今天就可以处理好?”

“不一定。”阿登耸耸肩说,“快的话今晚就解决,但也有可能会拖上好几天,你没看洗脸的符就那么多张吗。”

“嗯。”何芹点点头,知道接下来或许会展开一场长期抗战。

“丽芳姐,不好意思,我还有个约会,能不能麻烦你先带妹妹回家,晚上我自己去你家。”乐婷说。丽芳驾车,乐婷坐在前座,一路上和思贤传了几个讯息,知道思贤已经出发,差不多就要到达约好的地方了。

丽芳应乐婷的要求,在路口将车停下,让乐婷开门离去,还不忘叮咛她:“晚上一定要来,我准备一些宵夜等你。”

“好!”乐婷笑着将车门关上,转身准备招出租车。

丽芳望着后视镜中逐渐离她远去的乐婷,随口问:“你们姐姐交男朋友啦?”

莉莉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知道耶,姐姐好像很喜欢思贤哥。”

“乐颖,你不舒服啊?”丽芳望着后视镜中的小颖,只见她脑袋倚靠在车窗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唇有些发青发紫,额上还不停冒汗,便有些担心地问,“要不我先带你去看医生好了。”小颖却未回答,她感到极度困倦,眼皮逐渐沉重。

“二姐,小心……那个小孩……”莉莉见小颖就要睡着,紧张地推了她一把,说,“你一睡着,他又要出现了。”

“出现?什么出现?”丽芳愣了愣问。

“是一个小孩,我跟二姐都梦见一个怪小孩……”莉莉只说了半句,便闭口不说。

“什么小孩?”丽芳只听何芹说孩子们前些天受了惊吓,因此请风水师父开些民俗符法偏方,并不知道何芹和秀惠养小鬼之间的种种事情,此时听莉莉这么说,也并不以为意,随口说,“你们做噩梦了?”

莉莉像是犹豫着是否该将她和小颖的事说给丽芳听,她歪着头想了想,说:“那个小孩一直塞奇怪的东西给我吃……”

“哪个坏小孩这么坏啊,跟丽芳姐讲,丽芳姐帮你打他屁股,打得他哇哇叫。”丽芳一面说,一面呵呵地笑。

“二姐、二姐!”莉莉瞥见身旁的小颖身子发颤,怯怯地摇着她的肩,她见到小颖嘴巴鼓涨涨的,还微微嚼动着。

“小颖怎么啦?”丽芳听见莉莉的叫唤,望了后照镜一眼,看见小颖脸色有异,正想开口细问,只听见小颖哇的一声突然惊醒,跟着抱着肚子呕了起来。

“喂喂!小颖晕车吗?”丽芳只觉得哭笑不得,这可是自己刚买不久的新车。同时,她闻到一股令她也想要反胃呕吐的浓烈恶臭,这已不是一般呕吐秽物的气味了,更接近腐肉或是死尸的气味。

“啊!”莉莉同样也掩着口鼻尖叫起来,将身子不停往车门靠。

小颖用近乎哀嚎的声音呕吐着,眼泪鼻涕都止不住,她吐出一团又一团漆黑的东西,那些东西蠕爬着、挣动着,再跟着竟然向四处扩散爬漫开来——是一只又一只漆黑怪异的虫子。

“呀——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丽芳尖叫,那些虫子自后座爬上了她的椅背,爬了她全身,那些虫子的爬动速度比蟑螂还快,一下子扩散到了整个车厢,在这一瞬间里,车厢中除了虫子的爬动声外,便是三个女人的凄厉尖叫。

下一秒,车子失控,撞在道路分隔岛一株树上。

“什么!”何芹接到丽芳丈夫的电话,已是傍晚的事了。

“丽芳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得观察一段时间。两个孩子运气好,只有轻微擦伤……”电话那端,丽芳的丈夫说。

何芹惊骇得久久说不出话,直到她数次确认了小颖和莉莉没有大碍,而乐婷则早一步赶去约会之后,这才稍稍地松了口气。她向丽芳的丈夫连连道歉,跟着结束了电话,黄大师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阿登则翘着二郎腿,看着电视哈哈大笑,他们在三房、浴厕、客厅、餐厅、厨房、前后阳台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且在餐桌上设了个请鬼坛,左边摆着超度仪式器具,右边摆着八卦镜、桃木剑、摇铃、伏鬼符咒等玩意儿,俨然一副恩威并进、利诱威逼的阵仗,此时请鬼坛上焚香燃烛,炉下摆着一盘沙,沙盘上横立着一只架子,架子垂挂下一条红绳,绳上系着一截小木枝,木枝尖端便抵着沙盘上的沙。

沙盘一旁还有个直立垂挂的小铃铛,何芹叫了外卖餐食,三人一面等着外卖,一面等着铃铛响,要是铃铛一响,那便是这屋子里的“东西”出来了,那时便要和那东西展开谈判,黄大师会依据谈判的结果,决定动用请鬼坛左边的玩意儿,或是右边的玩意儿。

“何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师父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种小事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二姐,你刚刚在车子里是不是又梦见那个小孩子啦?”

冰冷的医院长廊,莉莉问身旁的小颖,小颖仍然头晕无力,但比起上午,已经好些了,她们在医院中,也顺便看了小儿科,拿了些感冒药。

小颖听莉莉这么问,点了点头说:“有个怪小孩一直拿奇怪的东西往我嘴巴里塞,难吃死了!”

“结果,你吐出一堆虫子……”莉莉不安地说,“他喂你吃虫子对不对……”

小颖耸耸肩说:“不知道,不过……你之前有一次早上,也吐了,那天我也看到你吐了一些虫子出来……可是大姐没看到,大姐还骂我。”

两姐妹聊至这儿,都觉得不安惶恐,却又不着头绪,她们不知该跟谁说自己的恐怖梦境。

“小妹妹……”一个驼背的老太婆,本来坐在对面那排长椅上,吃着包袱里的饼干,不知什么时候缓缓地站起,又缓缓地走到两姐妹身前,问,“你们的妈妈,是不是开精品的那个何芹?”

“咦?老婆婆,你也认识我妈妈吗?”小颖愣了愣,由于何芹的精品店也算小有名气,偶尔在人多之处碰上个熟客也并不稀罕,但小颖和莉莉从未见过这老太婆,心中觉得奇怪。

“我刚刚听到你们讲的故事,可不可以再讲一次给婆婆听吗?”老太婆这么问,已经在小颖身旁坐下。

“咦……咦……”小颖见这老太婆举止怪异、面容丑陋,心中有些害怕,但也无可奈何,她只好坐下,和莉莉相视几眼,不知如何是好。

“那这样好了,婆婆先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你们再讲给婆婆听。”那老太婆开始讲起故事。

时间飞快。

乐婷积酝的满满的快乐情绪当中,惟一的小小不悦,那就是时间过得太快,太快太快了。尽管她和思贤从下午四点左右碰面,逛了好一会儿街,然后用餐,他们在一家高级餐厅里待了两个小时,最后他们在公园里一处静僻角落谈天,聊了许多事,从小时候的往事,一直聊到最近发生的事,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乐婷的话多了许多,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思贤讲,她想要将自己的全部都和思贤分享。

但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觉得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告诉思贤,思贤也有好多好多事是她所不知道的,但现在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距离他们道别已经不远了。

“怎么突然沉默了?”思贤侧着头,看着低着头一语不发的乐婷。

“没有。”乐婷看着自己的脚尖,说,“我待会儿要去我妈朋友家里住,我不喜欢,我超讨厌她儿子……真不想去她家……”

“啊,你一说我才注意到,现在确实到了要回家的时间了。”思贤稍稍拉高袖子,看了看表。

“我没说、我没说,你也没有注意到!”乐婷皱了皱眉,伸手盖住思贤腕上的表,但她很快觉得这样的动作十分幼稚,便又叹了口气,“要是时间可以停止就好了。”

“我家有个不会动的古董钟,每次在那个古董钟旁边,一边喝咖啡、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都觉得时间好像真的停止了一样。”思贤笑说。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跟我说过,你也给我看过那个古董钟的照片。”乐婷跟着又说,“可惜我没有亲眼见过你家的古董钟,时间还是跑得好快,快得让人生气……说不定看过一次,时间就能够停止了……”

“哈哈,有可能。”思贤仰头看着月亮,突然说,“不如我带你去看,说不定时间真的可以停止。”

“嗯?真的吗?好突然啊?会不会打扰到你啊,我……我没去过男生家里耶,这样会不会很怪……我妈知道了,会骂我……”乐婷急急地说。

“嗯,也对,是我不好,不该提出这个建议。”思贤点点头。

“啊……”乐婷听思贤这么说,呆了一呆,又说,“你家在哪里啊?”

“离这里不远啊,大概十多分钟左右就到了吧。”

“看一下钟应该没关系,要快一点,我还要赶去我妈朋友家,再慢就来不及了!”乐婷见思贤只是望着她,而没有进一步行动时,她干脆抓起思贤的手,大力拖着他,说,“快啦快啦,时间不等人的!”

“哈哈,有道理。”思贤笑着起身。

两分钟后,他们来到思贤的车旁,十三分钟后,他们来到思贤家楼下。

思贤住在一处高级小区大厦里,看那气派,似乎比乐婷家还要高级一些。

“没有你们家大。”思贤取出钥匙开门。

“可是你一个人住啊,这样已经很大了。”乐婷跟在思贤身后进屋。

亮了灯,里头的装潢很有都会时尚单身雅痞的风格,乐婷来到客厅,哇地一声坐上那宽大沙发,说:“比我家沙发舒服。”

“你喝点什么?”思贤拉开冰箱,问。

“看看有什么。”乐婷对思贤家好奇极了,四处探看,来到冰箱前,望着里头的各式零食和冷饮,取笑地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喜欢吃零食。”

“我常要熬夜拟企划案,不吃点东西,很枯燥呀。”思贤笑着回答。

“真羡慕你,吃不胖。”乐婷抓了一包饼干,用拳头朝着思贤结实的小腹轻轻打了几拳。

乐婷拿着饼干,来到思贤的工作室,里头几只大柜摆着满满的时尚杂志、书籍、模型公仔,和那只古董钟。

“你没说喝什么,我泡了咖啡。”思贤端着咖啡进房,递给乐婷,跟着拿起遥控器,开启音响,播放的是那首乐婷最喜欢听的歌。

“咦,你不是说你没听过这首歌?”乐婷讶异地问。

“上次你跟我提过,我就去找来听了,真的好听。”思贤回答,轻轻啜了一口咖啡。

乐婷有些感动,她将杯子端至口边,轻轻吹,然后小小喝了一口,说:“好香。”

跟着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古董时钟,直到歌曲整首放完,乐婷这才喝了第二口咖啡,说:“时间好像真的停止了呢。”

当他们听完第二首歌时,两人已将喝至一半的咖啡搁在桌上,轻轻地拥抱在一起、轻轻地接吻了。

“婷婷这孩子跑哪去了,这种时候还找不到人……”何芹看着时间,心中着急,虽然丽芳的丈夫已到了医院照料丽芳,且答应替她照看小颖和莉莉,但乐婷的手机从下午到现在都打不通,令她不由得感到心急如焚,拿着手机在家中踱步,客厅中阿登端坐着,神情紧张地看着电视机中的棒球赛,球赛进行到最关键的一局,即便是师父神情肃穆地就坐在一旁,阿登也情不自禁地在一些关键时刻欢呼或是懊恼唾骂。

“阿登,安静!”一旁的黄大师突然出声怒斥。

“啊呀——四坏球保送!”阿登懊恼地挥手。

“我说安静!”黄大师猛地拔身站起。

阿登这才收声坐直身子,他本以为黄大师发怒了,转头却看到黄大师目不转睛地盯着餐桌。

阿登、何芹都因为黄大师突如其来的喝喊而有些吃惊,他们便也一动不动地望着黄大师。

“电视关掉!”黄大师突然回头,怒骂阿登。

阿登赶紧将电视调成静音,他可不想错过这场球赛的关键时刻,但是当他看到黄大师严厉地望着他时,他只好失望地关了电视。

好半晌后,何芹这才开口询问:“黄大师……”

“嘘!”黄大师对何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叮——

叮叮——

何芹听清楚了,这是餐桌上请鬼坛小铃铛的声音。

来了。

阿登赶紧从沙发上跃下,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至那张以餐桌布置而成的请鬼坛。

“慌什么!记住,不动如山,不变能应万变!”黄大师重重哼了口气,将手中的热茶搁下,从容起身来到坛前,盯着沙盘旁那只小铃铛,何芹跟在黄大师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直到她觉得有些气窒、眼睛干酸,这才低低地吁了口气。

叮——叮叮叮啷啷!

那铃铛又激烈地晃了数下。何芹吓得退了两步,看到沙盘支架垂下的小木枝,轻轻摇晃起来。

黄大师清了清嗓子,问:“你就是何小姐未出世的孩子?”

木枝只是随意摇晃,在沙盘上划出犹如蚯蚓爬过的痕迹,但那并不是字,只是一些歪七扭八的痕迹而已。

黄大师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声地问:“我问你话,我好好跟你谈,你不要使性子。”

“乐弟……乐弟?”何芹见黄大师口气严厉,心中的害怕减少几分,反倒有些替乐弟担心,她向前几步,说:“是不是你,乐弟?乖……听大师的话,妈咪想跟你接触,妈咪想跟你好好谈谈……你听得见妈咪说的话?”

那木枝激烈抖动起来,幅度之大,连支架都震动摇晃。

一旁的阿登插嘴说:“孩子,你不会写字吧,你听见你妈妈的话,就画个圈圈好了。”

木枝快速拖出一条歪斜的圈圈,跟着又一个圈圈、再一个圈圈,白沙让那激动的木枝溅得四处乱洒,支架摆动、沙盘摇晃,连整个餐桌都微微震动起来。

“够了!”黄大师一声喝叱,双手按在桌上,这才将桌子稳住,他想了想,问,“孩子,你妈妈找我们来,是来超度你,让你轮回转世。”

“对对……乐弟,听大师的话,妈咪帮你办一场法事,让你顺顺利利投胎……下辈子……快快乐乐、舒舒服服……”何芹这么说时,不由得有得愧疚,她觉得自己分给乐弟的爱似乎少了些。她喃喃地说,“妈咪好久没有给你糖果吃,你是不是饿了?妈咪也好久没有给你新的小玩具和小新衣服了,对不对……”

那木枝轻轻晃了晃,突然激烈旋转起来,在沙盘上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圈圈,圈圈之中却夹杂着几个叉叉。

“何小姐,你这样子问一堆问题,会搞浑他!”阿登在旁边提醒,一面伸手抓住了木枝,另一手将沙盘的沙抹平。

黄大师清了清嗓子,厉声说:“孩子,生死有命、阴阳相隔,我们挑个时辰替你超度,这些天你不可再闹家人。知道吗?”

木枝倏地抽中阿登的手,将阿登的掌心割出几道伤痕,跟着又在沙盘上胡乱写动起来。

“混账!”黄大师猛地一拍桌,但那木枝却不理会,自顾自地乱写一通,但一旁的何芹却瞧出了些端倪,抢在黄大师发怒前说:“好像是字耶!”

“写什么?”黄大师和阿登凑近沙盘前,变化角度看那沙盘,看了半天看不出名堂,阿登向后退了两步,站得远些,反而看得清楚,他喃喃地说:"好像是三字经耶……一个‘十’,底下一个‘日’,再一个‘十’……是‘干’!另一个字,一个女字旁……‘干娘’他骂脏话!"

“咦?”何芹突然摇头说:"不对不对……是‘干妈’!他是要讲秀惠!秀惠是他干妈……"

木枝激动地划起圈圈,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乐弟,你是不是有话想说?还是你不想被超度,跟妈咪说……秀惠阿姨车祸过世了,你想她对不对?”何芹急急地问。

“你这样问他要怎么回答?”阿登摇头。那木枝果然更加激动,画出了一堆圈圈和叉叉。阿登再次抓握住木枝,这次他掌心中还拿了道符,且紧紧握住木枝,不让木枝再度挣动。

黄大师对何芹说:“何小姐,你请我来处理这件事,就要照我的做法,你不要妄想可以像以前一样养他,利用这种邪门玩意来替自己牟利,天理难容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有那样想,只是他刚刚提到秀惠,他好像有话要讲……”何芹怯怯地说。

“孩子,你有什么话说,就说吧。”一旁的阿登松开手,又将沙盘抹平,那木枝静了静,又写划起来。

黄大师歪头看了半晌,说:“看不懂,一堆叉叉。”

阿登插口说:"不对,好像是——‘走’,你要我们走?还是你答应要走?"

木枝激烈震动,又划出一堆没人看得懂的东西,阿登摊摊手说:“小鬼没上过学,不会写字。”

木枝腾空,凌空直直指向乐婷的房间,跟着突而垂下,一动也不动。

黄大师和阿登还不明所以,黄大师再次作法请鬼,要问个分明。何芹却愣了愣,喃喃地问:“乐弟,你想要跟妈咪讲什么?是不是要讲姐姐的事?还是要讲干妈的事?”她一面喃喃问着,一面朝着木枝指着的方向,也就是乐婷的房间走去。

“咦?”何芹望着关着灯的乐婷房间,却吃惊地喊出了声。

“怎么了?”阿登赶紧跟上,只见原本应当漆黑寂静的乐婷房间,却亮着一个东西,是电脑屏幕,乐婷的电脑不知何时开启了。屏幕画面迅速闪动,开启一个又一个的数据夹和窗口以及应用程序,最后,画面停在一个有着许多照片的资料夹中。跟着,画面自动切换成放大照片。

“这……”何芹伸手开了灯,走入房中,盯着那电脑屏幕,只见画面停在一张照片上,那是思贤一手拿书、一手拿着相机的自拍照片。

“这是……乐婷的男友?”何芹愣了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思贤的相片,一来她平时太忙了,总是半夜才回到家,二来乐婷或许也是怕羞,也只是稍稍提及这个人而已。何芹不解地摇了摇头,“乐弟……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咦?”

何芹又是一愣,屏幕中的照片一张换过一张,她突然觉得画面中的思贤有些面熟,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她的精品店每一天不知有多少像这样的年轻人上门。

但下一刻,她猛地醒悟,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看过思贤了。

乐婷一颗心碰碰跳个不停,她坐在思贤卧室床沿,呆呆把玩着自己胸前那枚银色项链。五分钟前,她和思贤才在书房卿卿我我听着音乐,不知怎地便来参观思贤的卧室,然后他们又拥吻了一会儿,她感到他们的进展似乎快了些,和连续剧里的纯爱剧情演得都不太一样,这让她感到有些不安,轻轻地推开了思贤。思贤很有风度地道了歉,只说时间晚了,该是送她回家的时候了。

乐婷倒有些后悔自己推开了思贤,要离别了,下一次见面要多久之后?一天还是两天?三天还是五天,那都太久了,便连此时思贤出房替她倒杯果汁,不过一两分钟,她都觉得太久了,她觉得坐立难安,她不想回家,她不想离开思贤。

思贤端着两杯饮料入房,递给她一杯,在她身旁坐下。“喝完果汁我送你去你妈妈的朋友家,不用担心,我尽量开快一点,不会让你挨骂。”思贤微笑着说。

“那我宁愿你开慢一点。”乐婷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思贤将果汁放在床头,来到窗边,揭开窗,看着窗外夜景。

乐婷自后头,伸手抱住了思贤的腰,将脸颊紧紧地贴在思贤宽阔的后背上,用蚊子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我不要离开你。”

思贤不是蚊子,所以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乐婷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煎蛋了,但她没说出接下来让她的脸可以烤焦牛排的话,而是尖叫了一声。

一只飞蛾落在她的脸上。

她惊慌地甩着脸,拨了半晌,才将那飞蛾赶跑,她和大多女孩一样讨厌虫子,连连用衣袖擦抹着脸,同时她向来爱美,此时更是,她担心那飞蛾会令她皮肤过敏,一面呀呀叫着,一面奔到了厕所洗脸。

水龙头的冷水似乎还浇不熄她脸上的烧烫,她望着镜子中自己的脸蛋,活像是一颗红通通的苹果,她又透过镜子,看到倚在门旁瞅着她笑的思贤,那让她更加窘迫了。

“好了,洗完脸,可以回家啦。”思贤微笑着说。

“我不要回家!我要跟你……”乐婷终于大声说出口,“在一起……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我不懂你说什么。”思贤笑着问。

“我……我爱你……”乐婷上前紧紧抱住了思贤,说,“你也爱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也爱我。”

“可是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思贤微笑着说。

“我们……我们一见钟情,不是吗?不是吗?”乐婷说,她抱得更紧了。

“可是假如我的心中还有其他人的话……”思贤微笑地问。

乐婷昂起头,用一种讶然且难过的神情,不解地望着思贤。

思贤说:“我是说假如……”

“假如?不会的、不会的,我知道你也爱我,对不对、对不对?”乐婷慌乱地问。

“假如的意思就是假如啊,你想一下,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爱我吗?你是不是就不爱我了?”思贤收起了笑容问。

乐婷咬着下唇,痛苦地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说:“我还是爱你,还是爱你,真的,还是爱你。”

“假如我心中有很多个女人,你依然爱我吗?”思贤用一种有趣的神情望着乐婷。

乐婷又昂起了头,泪眼汪汪地望着思贤,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我还是爱你……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不管你爱不爱我,我……还是爱你……”

思贤笑了,这次他笑得十分开怀,他将乐婷抱起,抱回了卧室,在她耳边说:"那些都是‘假如’,现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嗯。”乐婷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她被思贤放上了床铺,望着思贤,就像是望着一尊天神。

思贤坐在她身旁,伸手抚摸她的脸蛋,让她感到无限幸福,思贤的手指滑到了她的颈际,让她觉得非常温暖,思贤解开了她领口第一颗纽扣,问:“如果我遭遇困难,你会不计后果地帮助我,当我的后盾?”

“当然会!”乐婷用一种“这还用说”的表情和坚毅的语气来回答思贤的问题。

“替我做牛做马你都愿意?”

“愿意。”

“做猪做狗也愿意?”

“愿意!”

“赚钱给我花也愿意?”

“愿意啊。”

"做我第N个的小老婆也愿意?"

“愿意……可是你刚刚说……”

“开玩笑的啦。”思贤呵呵一笑,解开了乐婷上衣最后一个纽扣。他说,“不论以后如何,现在你是我的惟一。”

“嗯!”乐婷大力点头,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她见到思贤英俊的脸庞向她凑近,像是天神降临了——

飞蛾降临得比天神更快,那只飞蛾又落到了乐婷的脸上。

“噫——”乐婷哇地一声大力甩头,赶走了飞蛾,有些生气地说,“讨厌耶!死飞蛾……哇!”乐婷又一声尖叫,她感到脚底有另一个爬搔感,就像是一只蟑螂爬过她的脚踝,她弹坐起身,缩进思贤怀里,怯怯地说,“你家虫子有点多耶……啊,我脸有点痒,讨厌的飞蛾!”

“可能是刚刚开窗户跑进来的,我把它赶出去好了……”思贤将乐婷抱下床,跟着四处张望,他拿起拖鞋,想要飞掷那只停在墙上的飞蛾。

乐婷又洗了把脸,回到卧房时,见飞蛾不但没走,而且还多了两只,她啊呀一声,那两只飞蛾比前一只更大,抖动着翅膀,在房中飞绕。思贤气呼呼地用杂志驱赶那三只飞蛾,但三只飞蛾怎么也不愿意走。

思贤大大吁了口气,对乐婷一笑,搂着她出房,来到厨房拿了一罐杀虫剂,说:“给我一分钟,我把臭飞蛾赶跑。”

“嗯!”乐婷点点头,虽然她觉得一分钟无法见到思贤,是一件很煎熬的事。

思贤拿着杀虫剂回到房中,关上了门,再悄悄上锁,他将杀虫剂抛在床上,转身打开衣橱,将里头的衣服拨至一边,在那些衣服之后,竟还有个暗门,原来这衣橱没有背板,后头紧贴着一处壁橱。

思贤拉开壁橱拉门,里头是一些——奇怪的法器,有黑色的符、有草人、有弯曲的小刀、有蜡烛、有瓶瓶罐罐。

有好几尊孩童瓷像。

有几张照片。

他和秀惠的合照。

何芹盯着乐婷电脑屏幕里的思贤,她在秀惠的手机里见过这个男人的照片——秀惠的小男友。

虽然乐婷电脑照片里的思贤和秀惠手机照片里的思贤打扮全然不同,但何芹记性尤佳,她几乎可以确定两者是同一人。

何芹还没来得及细想太多,房中电灯突然熄灭。

屏幕闪现出一张凄厉的小鬼面孔,张着漆黑嘴巴,恶狠狠地朝着何芹咆哮。

“呀——”何芹猛地受惊,坐倒在地。

“喝!”阿登在外头也看到房里的巨变,他赶紧往房里冲,却让突然猛烈关上的房门给撞了出去,更糟的是,他让门一撞却没有完全退出门外,还余了一手在房内,让门紧紧夹住,动弹不得,那门犹自不停施力要关上,痛得他哇哇大叫。

在请鬼坛做法的黄大师赶忙跟来,用肩撞、用脚踹,怎么也推不开门,他又惊又怒地回到坛前,想要拿取桃木剑和桌上的符,却没料整个餐桌突然掀倒,桌上的各式法器、沙盘、香炉碰碰磅磅地散了满地。

“小鬼造反啦!”黄大师厉声怒斥,伏低身子要去捡拾那些符咒,四周突然一暗,客厅、餐厅的灯也熄灭了。

“呀——啊——乐弟!乐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妈咪说,是不是干妈的事,你说、你好好说……”何芹又是惊惧又是难过地缩到了角落,只见屏幕上那凶狠的小鬼脸孔朝着她不停咆哮,跟着旋即消失。

乐婷的电脑喀啦啦作响,键盘、鼠标、电脑椅、乃至于整个电脑桌,都摇晃震动着。

“啊!”何芹又是一声尖叫,一只小手自她背后摸来,掐住了她手腕。

跟着再一只小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乐弟不要!”何芹尖声喊着,使劲挣扎,那手才突然消失,同时,她看到身旁有个小影闪过,是个小孩身影。

“乐弟!”何芹猛然一惊,乐弟在她身旁胡冲乱窜,尖声笑着。何芹惊恐到了极点,她跑到门边,那门还紧紧夹着阿登的胳臂,阿登痛得哇哇大叫,何芹奋力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突然她头皮一痛,是头发给揪住了,她让那股怪力揪着头发不停往后退。跟着她膝盖弯被踢了一脚,酸软倒下。

乐弟跃到了她身前,张开嘴巴朝着何芹肩膀狠狠咬了一口,跟着却又突然怪叫一声,倏地翻倒。

“啊!”何芹尖叫跳起,挣扎着要逃,突然脚底一阵刺疼,犹如踩着了尖针一般,她哇的一声再次摔倒,她伸手抚摸脚底,并没有伤口,也不感到刺疼,但是当她试着站起,脚底一着地,那针刺剧痛便又随之而来。

乐弟再次落在何芹面前,漆黑当中只见他双目发红,身上泛着青青惨惨的微弱光芒,脸上皮肉纠结,神情凶狠,一步一步朝何芹走来。

“乐弟,不……不……”何芹惊恐地流着泪,但她无法站起,她的手掌撑及地面,也发出了针刺般的疼痛。

乐弟狰狞地走到何芹身边,伸出一手又要掐何芹嘴巴,但他的手尚未触及何芹的脸,便再一次翻摔倒地。

乐弟吼叫着跳起,他似乎和什么搏斗着。

这一次何芹看清楚了,乐弟是在和另一个小孩搏斗。

“啊……”何芹啊地一声,她发觉那新冒出的小孩身上衣服的卡通图案有些熟悉——这个新冒出来的小孩似乎才是乐弟。

而另一个揪她头发、张口咬他的小孩,又是谁?

“咿呀——”

何芹听见头上一声怪叫,猛地抬头,惊见在房门上方,还伏着第三只小鬼,那小鬼垂着两尾麻花辫,头下脚上地朝着底下搏斗着的两个小鬼吼叫,房门便是这小鬼抵着的,这小鬼叫了两声,呼地扑下,黄大师也终于撞开了门,将让门夹得痛不欲生的阿登拖离了门边。

房间当中,乐弟让两个小鬼压倒在地抡拳狂殴,他们扯他的头发、抓他的脸、咬他的手、踩他的肚子。

“何小姐,还不快出来!”黄大师朝着房内怒斥。

“乐弟,你是不是乐弟?”何芹这才回神,猛地挣扎,却不是向后逃,而是扑冲上前,想拉开那两个殴打乐弟的小鬼,但她忘了脚底的针刺犹在,她再次扑倒在地,摔得眼冒金星,等黄大师和阿登再次入屋将她扶起时,房中灯光亮起,乐弟和另两个小鬼已经消失。

“何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小鬼不止一只,你有事瞒着我!”黄大师神情愠怒,将何芹扶上沙发后,严厉地斥问。

“我……我不知道……”何芹慌乱摇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秀惠……秀惠……自己也有养,她……我知道了,她过世之后,不只乐弟,其他小鬼也没人供养,所以全跑出来了……啊呀……该不会全找上我家了吧!”

“阿登,起金刚阵,这些小鬼目无尊长,敬酒不吃吃罚酒!”黄大师气呼呼地喊,一把拾起餐桌上的桃木剑,又捏了张符在手上,比划半晌,穿在剑上,凑近蜡烛点燃,却轰地一声炸出一团大火,将桃木剑也燃着了。

“喝!”黄大师有些吃惊,连忙将桃木剑扔在地上,用脚踩熄了火,再拾起时,剑尖已给烧得焦了,他愤怒地喊,“阿登,动作快点,小鬼顽劣到家!”

阿登手臂骨折,痛得说不出话,有苦难言,他从带来的行李当中取出六只烛台,点燃之后摆放在客厅周围,另外还拿出一堆瓶瓶罐罐,都是些鸡血、狗血、朱砂、墨汁之类的东西,直接在客厅桌上摆起新坛。

“顽劣小鬼们,大师摆了请鬼坛,你们不给我黄大师面子,现在摆金刚阵,求饶也没用啦!”黄大师大喊着,持着那焦黑剑尖的桃木剑,再次开坛做法,只听到四周发出了一阵一阵的小孩叫嚷声,有哭有笑,还有争执吵闹声。

“何小姐,你放心,黄大师的金刚阵,这些小鬼是踏不进来的。”阿登找了布条固定轻微骨折的右手,来到何芹身旁,对她说。

“孽障,还不束手就擒,快快投降,祖师爷大显威灵啦——”黄大师一声吆喝,桃木剑虚空一指,似乎点着了什么似的,只听见一个孩童尖喊,有个小人影儿在地上滚了滚,捂着脸怒嚎起来。

“哼,知道黄大师的厉害了吧!大师我的金刚阵,只有我攻人,没有人攻我!”黄大师转身取了张符,又穿在剑上,准备斩鬼,他一面说,一面踏着七星步,准备再出剑,突然一双手从桌底伸出,紧紧抓着黄大师双脚,猛地向后一拉,将黄大师唰地拉倒在地。

“阿登!”黄大师狼狈站起,回身挥了两剑,但那双手已不见踪影。

金刚阵六只烛台,此时已灭了三只。阿登急急忙忙拿着符燃了火想要去补燃烛台,但手中那符突地又轰然炸开,一下子便烧没了,还烧着了阿登用以固定断臂的布条,他好不容易拍打灭了火,手已疼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孽畜好大胆!”黄大师左顾右盼,先前的凛然气焰减褪几分,他揭开黑狗血和鸡血罐子,胡乱倒在碗中,伸指沾了沾,替桃木剑开封。

不知哪儿掷来一个苹果,打翻了碗,鸡血狗血流了一地。

“喝!”黄大师还没来得及怒骂,又有东西飞来,这次是一张椅子,黄大师抱头闪过,跟着又一张椅子,这次结实砸中黄大师肩膀,将他砸得扑倒在地,又撞灭了两只烛台。

“斩鬼金刚剑,正邪不两立!”黄大师对着一个突然出现的小鬼影横斩一剑,但只斩着了空气,那绑着麻花辫子的小鬼倏地出现在他身旁,一口咬着了他持剑的手,黄大师一痛之下松开了手,桃木剑给那小鬼踢飞老远。

跟着只听黄大师咿咿呜呜尖声怪叫,他的脸上让小鬼抓出好几道血痕。

“唔哇!”黄大师让那小鬼压在地上乱打一顿,后头阿登抛来一张网子,将那小鬼连同黄大师一齐盖住。

小鬼吱吱叫着,似乎被那施过符法的网子烫得难受,黄大师在网里也不好过,和那小鬼扭打挣扎,八字胡子给扯落大半,阿登手忙脚乱地想要帮忙,拾起桃木剑乱刺乱斩,有不少下都赏在黄大师身上。

另一头,一个小鬼从桌下钻出爬上何芹的双腿,何芹想要逃跑,但脚掌一触地,便又痛得全身发软。那小鬼尖叫一声,又伸手要掐抓何芹嘴巴,但他怪叫一声,被桌底下伸出的另一双手给拉了回去。

“乐弟,乐弟?是不是你?”何芹担忧地朝桌下喊,只听见桌下发出两个小鬼的激烈嘶叫打斗声,跟着,整个桌子轰地掀倒,乐弟和那小鬼互相抓着对方的脸,掐着对方脖子,何芹这才看清楚,乐弟的脸上、身上、手臂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伤痕,且看来似乎都是近日受的新伤。

乐弟呀的一声咬住了那小鬼腰肋,小鬼怪叫怪嚷着捶打乐弟脑袋,乐弟却怎么也不松口,另一边与黄大师、阿登缠斗的麻花辫小鬼早已破网而出,听见这头小鬼的惨叫,赶紧回头帮忙,又变成了二打一的局面。黄大师满身满脸都是抓痕,摇摇晃晃地和阿登彼此搀扶站起,气喘吁吁,喃喃不停:“好一个凶神恶煞,看来……真的得请祖师爷出马了……”

“乐弟……乐弟!”何芹见乐弟又让两个小鬼揪着压在地上打,心中焦急,她虽然还不明白整个事情始末,但也隐隐醒悟,这些日子在家中捣乱的,似乎是这两个凶恶小鬼,而不是乐弟,乐弟一身的伤,显然都是和这两个小鬼打架打出来的——

何芹这么想时,见到乐弟左颊让赶去助战的麻花辫小鬼咬下了一大块肉,心中大痛,强忍着脚底和手掌痛楚,挣扎着要扑上去帮忙,但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浊血,她的胃也开始发出剧痛。

“何小姐!”黄大师和阿登狼狈赶来,翻了翻何芹眼皮,只见她眼睛上冒出了许多褐色斑纹,两只眼睛看来肮脏污浊。

“何小姐,怎么你也中了降?”黄大师讶然,连忙扶着何芹躺平在沙发上,跟着自散落一地的道具当中取出朱砂,沾在指上在何芹的额上画了个小印,跟着又点燃了几张符,在何芹头顶绕来晃去。他又捏了些解降药材,掐开何芹的口,又是一惊,只见何芹牙齿上也冒出了褐色斑纹,黄大师赶紧将那解降药材塞进何芹嘴里,也不知灵是不灵,总之何芹喘了几口气,眼睛里的褐斑褪了几分,她开始咳嗽,反胃呕吐,咳出几口血,血中还夹带一些细细碎碎的小虫。

“阿登,还愣什么,摆祖师爷坛,跟这种顽劣小鬼别客气了,我们出绝招!”黄大师见自己符咒有效,信心回复了些,剑指一比,指着两三米外揪打争斗的三只小鬼怒叱,“自古邪不胜正,今天我请祖师爷让你们魂飞魄散!”

呼的一个瓷瓶飞来,正中黄大师脸面,他捂着脸哇哇怪叫,一只小鬼飞身要朝他扑来,却又让乐弟拉回,此时乐弟双手各抓着一只小鬼胳臂,硬是不让两只小鬼接近何芹,他朝着何芹嘎嘎叫着,不停扭头,望着门边。

“那小鬼,要你走?”黄大师捂着鼻子,鼻血从他指缝渗出。

“乐弟、乐弟……”何芹挣扎起身,跟着又倒下,她的胃又一阵针刺剧痛,她的脚一着地便如同踩在尖针上。

“师父,何小姐中的好像是针降!”阿登一面在沙发边的小角落摆了个小坛,一面向黄大师喊。

“要你多嘴!我难道看不出来吗?”黄大师喝喊,“解这针降不难……首先得……得……”黄大师怒目沉思半晌,然后喝问,“阿登,祖师爷坛摆好了没。”

“好了好了!”阿登强忍着骨折疼痛,高声应着,又从携来的行李当中取出一迭折得方整的铭黄色道袍递给黄大师,黄大师一跃起身,接着那道袍一把甩开,动作极大,一回身已经将道袍穿上,再缓缓地戴上那顶有着太极图样的乌黑道帽,跟着又从阿登手上接过一只拂尘,此时黄大师沉腰扎马、脚踏七星步,一手扬着拂尘,一手比着剑指,若非那猩红鼻血淌了满脸,那可真有一代宗师的神态。

阿登则在沙发边的小祖师坛上焚香祈祷,喃喃念道:“祖师爷保佑,大显威灵,驱邪镇煞!”那祖师爷坛上那尊小小的神像,便是张天师。

黄大师横眉竖目,不停念咒,摇头晃脑,拂尘挥甩,只见他双目之间的锐气愈渐强盛。

“何小姐,喝下这杯茶会好点。”阿登取了行李当中一些草药,自地上拾起一只杯子和半壶茶,冲了一杯乌黑浓茶,扶着何芹喝下,何芹闻那乌黑浓茶气味腥臭,但她胃痛到了极点,只得大口大口喝下,还没喝完,就感到再也忍受不了,咕噜一声又全呕了出来,这一吐便吐个没完,还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碎渣。

何芹又干呕了一阵,觉得舒服了些,胃不那样疼痛,手脚的针刺感也减弱许多,她喘着气,抹抹嘴,对阿登表示赞许地说:“你比你师父还行……”

“师父,我替何小姐解了针降!”阿登听了何芹赞许,有些得意。

但黄大师可不理睬他,仍然舞着拂尘,一副万夫莫敌之势。

“你师父在干嘛?”何芹吁了口气,她先前对黄大师的恭敬已减低几分,只觉得那几位贵太太似乎将这大师捧得高过了头,名过其实了些。

“请祖师爷上身,降妖除魔。”阿登一面说,一面将散落一地的符咒捡起,拍了拍交给黄大师,黄大师没接符,直勾勾地望着阿登。

“师父,不,祖师爷,神符您用吗?”阿登见黄大师神情有异,正觉得奇怪,便让黄大师一把抓住了那骨折的右臂——

上了黄大师身的不是祖师爷,是那只麻花辫小鬼。

降头小鬼本便凶烈,黄大师刚刚刺了这小鬼一剑,小鬼便记恨上了,一见黄大师叫叫嚷嚷不知又要施什么法,那当然二话不说找他麻烦了。

阿登剧痛之下,将手中那把符按在黄大师额头上,虽然黄大师言过其实了些,但写的符多少还是有些功效,这么一大迭符盖下去,倒也将那小鬼镇得嘎嘎怪叫,一时之间,黄大师和阿登一个抓着对方手臂,一个按着对方额头,僵持不下。

“何小姐……救……救命哪!”阿登痛得惨叫。

何芹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当下能帮上什么忙,但也无法置之不理,只得左顾右盼,自地上捡了些符想要帮忙,然而她一下地,突然又感到天旋地转,她看到四周全是红通通的,她眼睛当中的褐斑又快速浮现,她一双眼睛看来污浊得吓人——阿登调制的药茶只将她身上的降头压制了几分钟,此时复发,更加凶烈。

“哇——”何芹觉得自己的双脚剧痛、胃腹也剧痛,皮肤却是奇痒无比,她扑倒在地,痛苦地滚动。

又跟着,她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喊声,她感到自己的右脚给抓住了,身子在地上拖行,她费力抬起头,隐约看到一个小鬼拉着她往外头走。

“乐弟……乐弟?”何芹一点力气也施不上来,她胃腹四肢的剧烈针刺感让她痛不欲生。

她听见身边传出巨大的碰撞声,像是摔门的声音,出了家门,外头一片漆黑,整条廊道的灯光全灭了。她感到自己的身子被快速地拖行,一直拖到了安全梯,接着一层一层地往上拖,她的身子在阶梯上拖行时自然相当难受,但和身上那千针扎刺感相比,楼梯的碰撞倒显得小儿科了。

一分钟后,何芹被拖上了顶楼。

天空乌云密布,星月无光,风呼呼地吹,突如其来的冷冽感让何芹稍稍回神,她发现自己整个人伏在顶楼围墙边缘,且双脚渐渐地离地,她从十多层楼高处向下望,底下是冷清的防火小巷,一个人也没有。

她双臂直直高举,跟着整个人又往前好几寸——她让小鬼抓着向墙外拖拉,她整个人也从胸肋处抵着墙沿,变成了腰际处抵着墙沿,只要小鬼再施力拉扯几下,她身子挂在墙外再更多些,整个人便会翻过墙面坠楼了。

但何芹的身子并未继续往外,乐弟在她身后出现,拉着她脚踝,又将她拉回了围墙内,乐弟这一拉将何芹整个人拉摔在地,自然是痛极了,但摔在顶楼地面要比摔在一楼地面要好上太多。

何芹意识恍惚,隐约听见凄绝的尖叫此起彼落,隐约看到两个小孩身影时而缠扭在一块儿,又时而紧紧追逐。

当两个小鬼最后一次缠扭在一块时,那小鬼似乎占了上风,将乐弟压倒在地,小鬼狠狠地啃咬着乐弟的脖子,但下一刻,乐弟的手从小鬼的后背穿了出来,那小鬼呀呀叫了几声,身子瘫软倒下,渐渐地隐没消失。

乐弟摇摇晃晃地站起,歪歪扭扭地朝何芹走来,何芹恍惚之中看到他低着头,从远走近,身形还是小小一个,他身形外观只是一个三四岁大的男孩。

乐弟在何芹身边蹲下,歪着头看了半晌,伸出手指在何芹肚子上刺了几下,又在何芹的肩膀上——方才让那小鬼咬着的伤处点了几下,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跟着,乐弟转身消失。

此时的何芹几乎要失去意识,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几分钟,乐弟又回来了,他手上拿着不知是什么东西,乌漆抹黑,乐弟再次在何芹身前蹲下,将那一团又黑又黏,且弥漫着怪异臭味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往何芹嘴巴里塞。

何芹让这怪味熏得反胃欲呕,但她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胃肠被针刺降术折磨得连反射本能都几乎要麻痹了。乐弟连咀嚼的时间都不留给她,不停地将手上那一大团怪东西塞进了她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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