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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惊魂:山神庇佑下的猎户传奇

作者:凝波 发布时间:2024-11-30 浏览数: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几场大雪下来,满眼望去都是一片莹白。姥姥终于闲了下来,跟姥爷说,要带着全家北上去看望她三姨。二姨应该称呼这个老太太为三姨姥。姥姥说自从她娘过世,最近的亲戚就是这个三姨了。现如今老太太岁 数也大了,前两年表哥过来串门就说过老太太身体不像早些年硬朗,姥姥总想着要去看看,但大舅还小,家里又忙,一直拖到现在。今年是一定要过去瞧瞧的。姥爷听了也没二话,姥姥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就出去准备马车了。三姨姥家住的远,赶车也得一大天儿能到。二姨听说要出远门,兴奋的跟什么似的,将自己的宝贝弹弓和冰滑子也偷偷的塞进行李里。(冰滑子,用一根粗铁棍弯成U形。再将U型的底部向上弯折,使其能够套到鞋上,孩子们会用一只脚在后面蹬雪地,套着滑子的脚依靠铁棍往前滑动。灵巧的孩子蹬滑子比跑步快的多,二姨的滑子底面已经被磨得锃亮,成为了二姨冬天游戏的法宝。)姥姥准备了水和干粮,收拾了半车的礼物堆在车上。三姨姥家也在山里,山货并不稀奇。姥姥给三姨姥缝了床满棉的褥子,给嫂子买的新头巾,给表哥的孩子们做的棉手闷儿。再带上一袋高粱,一袋苞米。两口袋细粮。那时候细粮比如大米白面还是很难得的。家家只是留着过年才吃。收拾利索了,将家里钥匙交给隔壁刘叔家。让老刘家帮着照看下鸡鸭,自己家要去走亲戚。刘婶满口答应,让姥姥放心的去就行。于是第二天清晨,天刚擦亮儿,姥姥就催着孩子们赶快就着热粥吃点饽饽,一会好出发。

喝了热粥,大伙忙包裹好了出门上了马车。马车上垫了厚厚的稻草,姥爷用苫布和几根豆角架给家人在马车上打造了个简单的遮风窝棚。姥姥带着孩子们钻了进去。姥爷扬鞭,马顺着大道哒哒哒的跑了出去。刚开始二姨还兴奋的将脑袋探出去看风景,不一会儿就被风吹的迷了眼,赶忙缩了回来。姥姥将怀里抱着的碳炉子往二姨身边凑了凑。娘儿几个挤在一起取暖。姥爷在车辕边坐着赶车,浑身包裹的跟个棉花袋似的。就这样还得时不时从怀里掏出酒葫芦抿两口烈酒驱寒。走了半天的路,眼瞅着到了晌午,姥姥指着前面的屯子跟姥爷说:“咱们去那边屯子要口热水喝,你也歇歇脚儿。都快冻透了。”姥爷答应了一声,到屯子口叫停了马车。屋里早就有人听见停马的吁吁声,推门出来了。眼见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姥姥忙先下车,走到院门口大声打招呼:“大姐,我们往北边串门子去的,走了一上午了,孩子冻透了,能不能上你家喝口热水啊?”大娘顿时展示出了东北人淳朴的热情劲儿,赶上来开了院门。招呼大伙进屋。

大娘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儿,跟二姨也都差不多大,在炕上坐着玩嘎拉哈呢。见有生人进屋,忙往炕里缩了缩,又抬起眼睛偷偷打量。姥姥一家进了屋,并不上炕,就在炕沿边儿轻轻的坐了。那大娘早就打开大锅用水瓢蒯了一大瓢开水。拿两个大碗倒了水送了进来。姥姥边道谢边接过,先给几个孩子都喝了,然后递给姥爷,最后自己才喝。大娘进屋一个劲儿让二姨他们几个小孩上炕,二姨几个孩子在外面还是很懂规矩的,没有姥姥的允许并不敢胡来。大娘看了,就让他们去火墙边坐着暖脚。又问姥姥往哪边去,姥姥说了三姨姥家住址。大娘惊讶道:“你去老凤山那边?那离这还得一百多里地吧?你天黑也不一定走到啊。”姥姥说:“下午赶路脚程快些,实在不行就只能再找个地方找宿儿(读xiu,三声)了。我还是十多年前去的我三姨家。当时是夏天,天长,我记着走了一天,天黑到的。”大娘笑着说:“你这媳妇也糊涂,夏天天多长呢,这冬天下半晌就黑天了。越往北边山越密。你呀,也就再走两个时辰就得找地方歇下来,不然就得困在山里喽。”姥姥姥爷歇够了,身子也暖和过来,就跟大娘辞行。将兜里的烤花生抓了两把递给炕上的小孩儿,再要塞点什么谢礼,大娘却坚持推辞不要。临出门大娘还一个劲儿的叮嘱姥姥一定要赶天黑前找落脚地方,别冻着孩子。姥姥连声道谢,出门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下午风小了些,姥爷点上了烟袋,叼着提神。揣着手跟姥姥说:“媳妇儿,你现在去三姨家还能找到么?我可没去过一回。”姥姥并不以为意,“到地方现打听呗,都十来年了,我记着道儿也都忘差不多了。上次三哥过来说,去那就提断指老三,人家那都知道他。”二姨吐吐舌头,看来自己这个表舅还挺有名头。只是上次来自己家串门的时候二姨压根没怎么搭理他。现在也就模模糊糊的有个印象。“我表舅不是杀猪的么?那边杀猪匠那么吃的开啊?”二姨问。姥姥给了二姨一个脑瓜崩说:“什么杀猪的,你表舅一手好枪法,会开弓射箭,在那边是出名的猎户。都打到过老虎和黑瞎子的。”“是么?”二姨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二姨这假小子性格,这段时间爱上了弹弓,总拿自己那副弹弓出去打鸟。跟屯子里的孩子们吹着自己百步穿杨,其实连几米高的树上的家雀儿都没打到一只。骤然听说自己表舅就像故事里的武松一样打到过老虎,顿时将其想象成了小说里的暗器高手一样。只是表舅的形象似乎和说书先生描述的高大俊朗不咋搭边。二姨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已经想好到地方一定要缠着表舅跟他上山打猎了。

虽然姥爷有意的加快了脚程,但一匹马拉了五个人,还是走不了多快。眼瞅了天渐渐暗了下来。姥爷眯着眼睛往远处找炊烟。姥姥还真没预计着要找宿儿的。上次来,是跟着一伙人去的。三辆马车一起走,大伙顺路,说说笑笑的就走完了全程。虽然半夜走了山路,那也是大月亮亮晃晃的,人多也没怕的。这忽然就自己一家人,还有三个小孩子,冬天可不敢走夜路。姥姥也钻出帐篷跟着四下张望。

远远的连绵的山脉透着青幽幽的影子。大道两边却是白茫茫的一片被雪掩埋的大地。姥姥已经不记着上次来的时候,这附近是否有大型的村落了。只是越靠近山,屯子的规模就越小,有的只是三三两两散落的小屋,也就十来户人家。终于在天彻底黑掉之前,姥爷发现了一个小屯子。不靠道边,倚着山脚,四五户高高低低的石头房子坐落在那。屋里昏黄的灯火透着窗户映着雪地浅浅的发亮。

姥爷没等走到近前就勒停了马车,自己先去前面探探路。 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贸然去求宿,也得打听打听人家愿不愿意。或者人家防备心强,就得再往前找。姥姥远远的瞅着

姥爷走进了一户人家,不多时,一个人影提着灯笼随着姥爷赶了过来。姥姥知道今晚住的地方有了。忙招呼几个快冻透的孩子下车。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见姥姥跟几个孩子站在雪地里忙招呼着快进屋,一边把路让出来自己走在雪地里。姥爷连说:“大兄弟谢谢你,不着你让我们住下,往前不知道还得走多远呢。”“这说的啥话,出来走动谁还没个不方便的时候,借住个炕头还算个事儿。”那汉子自称姓王,性格也爽朗。将姥姥一家带进屋里,又让孩子们上炕上取暖。这回二姨几个没再客气,走了一天,在车里算冻的不轻,被屋里的热乎气熏得都有些迷糊了。王叔一边让座,一边跟姥爷说:“老哥你先坐,我去我哥嫂家给你们取点吃的去。”原来这屯子就是王姓一家子。那四五户人家都是亲戚。王叔媳妇前几年去世了,他没再娶呢,跟着哥哥嫂子混伙食。不多时,王叔端着一簸箩苞米面饽饽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对夫妻。肯定是他哥嫂了。

王大嫂很会做人,进屋瞧见姥姥要起身迎她,忙笑着说:“快坐快坐,我们这儿地方十天半月的不来外人,刚儿兄弟过来说有人找宿儿我还不信呢。”姥姥连忙把去三姨姥家串门的事儿说了。又不好意思的说:“十来年前过来一趟,我这也是脑子不好使了,忘了夏天走一天,冬天一天到不了,这不,眼见儿看到了也天黑了,要不是遇到你们家,我们这一家子都得睡野地了。”王嫂子拉着姥姥往炕上让:“没事没事,你们就在我兄弟家住下,他一会儿过去我家住。咱家没说道。嫂子你也不用外道。先上炕吃饭。看看孩子脸都被风呲啦通红。”姥姥姥爷上炕吃饭。王叔坐在炕头陪着,边问了点家长里短。当听说姥姥要去找的亲戚是断指老三时,一拍大腿乐了。“你们找的是老凤山我三哥家?”“嗯呐,那是我亲姨家我兄弟,咋的你认识?”“你早说是我三哥,我嫂子得现杀鸡招待你们。”王叔嘿嘿的笑着说。王嫂子听说姥姥是表舅亲戚,果真起身要回家再炒个鸡蛋端盘酱菜。姥姥姥爷赶紧拦下说:“这就够吃了。热汤热饭的都麻烦了,还现炒菜干啥。你们跟我表哥都认识?”王嫂子笑着说:“姐啊,三哥可是救过我的命呢。你早说是实在亲戚,我真杀鸡去。今天晚了,明天你们咋说也得再住一天,咱们好好叙叙。”

原来王嫂子没嫁过来之前,住的地方离三姨姥家并不太远。有次跟着爹娘穿山间小路去卖粮,在林子里遇到了带崽儿的野猪。野猪护崽儿,见有陌生人冲撞了猪仔儿,冲着生人就冲上来。王嫂子她家三口手里并没有趁手家伙,被野猪逼得三口都上了树。正巧儿表舅带着弓箭在林子里转悠打野兔子呢。听见人求救声就摸上来看看。只见三人都搂在树上,王嫂子被吓得手都快抱不住树了。那野猪还在树下转圈喷气的想撞树。表舅开弓一箭,射中了野猪的后颈,野猪皮糙肉厚,虽然被射中要害,却没立即倒下,转身冲着表舅冲过来,表舅忙抽箭再射,中了野猪肚子。野猪却也冲到他跟前儿。把他冲倒在地。等王嫂子的爹跳下树,捡了块大石头过来帮忙时,表舅的手指头已经被野猪咬掉了一截。“唉呀妈呀,你就是表哥救的那女的啊”姥姥惊讶道。“我 三姨跟我说表哥手坏掉是因为个姑娘,我还以为是我嫂子呢。”姥姥顺嘴说了出来,忽然意识到王嫂子嫁人了,人家丈夫和小叔子还在屋里,顿时收声,不觉得有些尴尬。王嫂子却爽朗的笑道:“三哥那时候定亲了,要不你当我爹没看上他啊,要是早点认识三哥,你当有这老王头的事儿”。

王家兄弟俩也不以为意,都笑着说:“可不,当年刘秀秀可是远近闻名的俊闺女,到我家是下嫁了。不过当三嫂却还不够格。”姥姥看这两兄弟是心胸宽大的人,也就不为自己的口快烦恼了。二姨竟然不知道自己那表舅还有这等英雄救美的故事,一时间又将其跟小说里的侠客联系起来,心里对表舅暗暗有些佩服了。唠了会嗑儿,王家兄弟就拉着还在兴头上的王嫂子回去休息了,一边说着:“瞅瞅你,一唠起来没完,没看见人家赶了一天的路,孩子都困得打瞌睡了。等明天多少话不够说的。”王嫂子边走边回头跟姥姥说:“大姐,你们别外道,家里被活和褥子都在柜里随便盖。明早上我给你们送饭过来,咱们一起吃啊。”姥姥被她的爽快打动,也笑呵呵的答应了。大家吹灭油灯,合衣睡下。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伙早早的起来洗脸梳头。不一会,院外就响起来王嫂子的声音:“姐,你们起来没?”姥姥忙开门出去。果然王嫂子拿着吃食走进来。苞米面饽饽一大簸箩热气腾腾的。一会儿工夫,王家兄弟也捧着一大盆粥进屋来。炕上顿时坐满了人。大伙吃了饭,姥姥的意思是立即启程。却不料王嫂子死活不让走。最终还是王家弟弟说道:“大姐你们就再住一晚上吧,明天我领着你们去。你们道儿也不熟,正好你们有车,我也好几年没见着三哥了,怪想的。”姥姥也正愁着路不熟,见他们这么说。就没推辞又住了一天。这天下午,王嫂子果然杀了鸡,小鸡炖蘑菇老香了。二姨几个孩子过年一样高兴,连姥姥都跟着喝了一杯酒。跟王嫂子相见恨晚的唠个没完。

姥爷和王家兄弟喝了酒,醉醺醺的跑去王大哥家吹牛去了。王嫂子跟姥姥在炕上闲聊。话题还是离不开表舅。王嫂子口中的表舅是老凤山的大拿。二十岁不到时就跟老猎户上山打回了老虎。十里八乡的姑娘听见三哥的名字都会暗暗心动。二姨总觉得跟自己印象中那个杀猪的表舅对不上号,不由插嘴问了句:“我看我表舅长得还没王大叔好呢,就因为能打猎就有那些姑娘喜欢啊?”王嫂子噗哧一笑:“小丫头你可真是小看三哥了。你三哥的能耐哪止于打猎。你三哥在老凤山上,飞禽走兽都得听他的呢。”“啥?”二姨甚至怀疑王嫂子依旧喜欢着表舅,要不也不能这么帮他吹牛。二姨满眼的不信,“表舅要是有这能耐,还上山打啥猎,坐山头上喊一嗓子,让野兔子野鸡都飞过来让他抓得了。”姥姥也是多年不来三姨家,对表舅了解不深,听王嫂子的话也不大信的。但是人家猛夸自己弟弟,也不好太过谦虚,显得假。于是也就势问起了表舅的事。毕竟这些事情通过外人口里说出来还挺好的,你真自己去问,以三姨和表舅的内敛性格,是不会吹嘘这些事儿的。

王嫂子抓起一把炒苞米豆,给了几个孩子,又塞给姥姥一把,边嚼边说道:“三哥年轻时,的确就是打猎出名,那时候连老王他们这边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说他那猎枪打什么动物都只用一枪,从不补枪。不过咱们枪子儿贵,三哥那时候打野鸡兔子啥的都用弓的。一箭射出,野鸡兔子都是眼睛对穿。皮毛不损,拿到集市上能卖个好价钱。”二姨听到这就插话说:“我们屯子谢老五的弹弓也是嘎嘎准,从小练,我也能打准。”王嫂子哈哈大笑说:“备不住你们家遗传的打猎手艺,你要是个小子,跟你舅学学,没准真能成把好手。不过你舅舅虽然靠着一手枪法打出名,但让附近的猎户由衷佩服、让老凤山的胡子闻风丧胆确是近些年的事儿。”姥姥听到这儿也不禁惊讶了。“老凤山还有胡子在么?”近些年无旱无涝,挺多胡子都下山干正行了。不过老凤山深山老林里还有胡子存在也可能。

王嫂子道:“咋没有,两三伙呢,不过人数少点。平时也不咋干那打家劫舍祸害姑娘的混账事。都是些实在没处回的单帮汉,说是胡子,也跟结伙的猎户差不离。三哥还跟这帮胡子对过枪,姐你不知道?”姥姥摇头,多年没来三姨家了,表舅即便去串门,也就说了好事,闹心的事一件没学,姥姥都不知道他家那些年还经历过这些。王嫂子说:“也是,三哥本来就不是张扬的个性。那时候他枪法出名,附近的猎户提起来就称赞,被老凤山的胡子头江胖子听说了,故意拦了他们上山打猎的队伍,划下道,双方各出一人,进林子打野鸡,只要公鸡其余不算,两个时辰为限,谁打的多谁赢。猎户赢了他们随便上山打猎,猎户输了跟他们上山,认江胖子当老大。那摆明了是冲着三哥来的,三哥根本没惧。拎着枪背着弓就进山了。两个时辰一到,江胖子和三哥回来了。那胡子手里多少枪子儿,江胖子仗着武器好,拎着七只野鸡回来的。再看三哥,不多不少也是七只鸡。只是七只鸡没放一枪,全是脑袋上一箭穿过。江胖子虽然不服气,却也只能放猎户们下山。后来江胖子也频频的找三哥麻烦,不过七年前,江胖子忽然就服了。往外传出的话说是江胖子大度不跟三哥计较,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姐,你猜咋地?”

王嫂子凑到姥姥耳旁低低的说:“他们说三哥驯服了老凤山的狼,成了狼王。后来越穿越邪乎,说三哥能命令老凤山所有飞禽走兽。是三哥指使一群狼把江胖子的寨子给破了。逼得江胖子散了伙。” 姥姥听了哭笑不得,表舅要是真这么本事,那上次来家,杀个猪还捅好几刀。多半是农村人以讹传讹,夸大其词了。却没成想,几天之后,二姨就见识了表舅的本事。

王家弟弟在第二天跟着姥爷的车去了老凤山,有了他的指路,姥姥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三姨家。也幸好能有王家弟弟的指路,不然,这样茂密的大山,姥姥还真不容易打听到三姨家住的这个山坳。

屯子并不大,四五十户人家。和姥姥家住的土屋不一样,这边都是由大原木搭建的木头屋子。屋顶也是用桦树皮盖成的。比泥土坯子稻草盖儿 不知道结实多少。二姨一进院就新奇的打量起来。表舅家人口挺多,三姨姥,表舅表舅妈,两个表哥成亲分房单过,家里还剩下一个表姐,两个表妹。一家人对姥姥的到来既惊又喜,忙着帮姥爷把马牵进院子,又将一行人迎进去。三姨姥十几年没见到姥姥,一见面就淌眼抹泪的拉着姥姥不撒手。姥爷和王叔叔则被表舅带到偏房。表舅妈将儿媳妇叫家里来帮着做饭,一屋子人忙活的热火朝天。二姨他们很快和表姐们混熟了。窝在炕上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没完。

很快,晚饭端上了桌。这可是比过年还热闹的情景。地上两个大原木桌子搭在一起,满满登登的摆满了各式山珍。野鸡炖蘑菇、山菜干炖野猪肉、辣椒炒兔子肉,菜式丰富的让人不知道先吃哪个好。二姨他们五六个小孩儿在炕桌上吃饭。一样的菜式,二姨的筷子就没停下过。地下桌上满满坐了一桌的人,姥爷被推坐在三姨姥身边坐了主客位置。和王叔叔一起被灌了很多酒。一顿饭吃了两个钟头,女人和二姨几个孩子早都吃完了男人们还在喝酒。三姨姥带着姥姥几个媳妇们去西屋唠嗑了。二姨却在炕头上听着酒桌上男人们侃大山。

王叔叔喝得脸通红,拍着表舅一个劲儿的叫三哥。“三哥,好几年不见你了,你也没见老。我看你是身手没落下。想当初我们哥俩跟你们屯子猎户结伴上山,你那一手枪法真是让我开眼。”也不知道表舅是不是喝多了酒,话也多了起来。“你们老王家这两年也没过来找我,我这年年上山还想着你哥俩。咱们对脾气。”又冲姥爷举杯说:“妹夫,你第一次上我家,一定好好住些天,赶明我就上山,咱猎头熊,再多多打点野味你带回去过年。”一顿酒喝到后半夜,男人们都是女人搀扶着回的家。二姨第一次在深山的木屋里住,听着外面猫头鹰桀桀的叫声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二姨顶着哈气儿出了屋门。在表舅家的院子里到处溜达。大山里的人家儿的院子和姥姥屯子最大的不同就是,院子里缺少个苞米楼子。因为山地难开,种的苞米不多,直接收到仓房就堆下了。院子里多了两排高高的木头架子,上面挂着各式各样的风干野味。二姨刚转到屋后,立马被一阵狗叫吓了回来。原来后院养了三条猎犬。和土狗不同的是,这些狗从小就是吃血食长大,只听主人的话,对陌生人凶狠的要命。不过这些狗在表舅妈来了教训他们一通儿后都收了声。狗子向来有灵性,主人只要说过这是客人,那么下次见到就不在追着咬了。即便如此,二姨看着那些血盆大口还是忍住了想去摸摸的心。

表舅说话果然算话,第二天就开始准备上山打猎的家什。一把双筒猎枪,裹在狐狸皮里。一张一米多长的大弓,一看就是常常保养,木质的弓臂已经盘磨成了深褐色,指头粗的弓弦沁了油,勾起来嗡嗡作响。表舅的箭囊是熊皮的。里面密密的插满了箭。姥爷见了手痒,结果接过去只能拉个半开。王叔叔连试都没试。直接说,我自己带了猎枪。表舅又给姥爷寻了个两尺多长的小弓。二姨见了忙嚷着要跟着去。把自己的弹弓也拿了出来。大伙儿看了都笑二姨是个假小子。大舅正经的男孩子都没嚷着去,小丫头家家的大雪天上什么山。但是二姨的驴劲儿上来,黏着姥爷就是要跟着。表舅没法,只说不进深山,六七个大人,带上她跟着也没问题。

表舅说话果然算话,第二天就开始准备上山打猎的家什。一把双筒猎枪,裹在狐狸皮里。一张一米多长的大弓,一看就是常常保养,木质的弓臂已经盘磨成了深褐色,指头粗的弓弦沁了油,勾起来嗡嗡作响。表舅的箭囊是熊皮的。里面密密的插满了箭。姥爷见了手痒,结果接过去只能拉个半开。王叔叔连试都没试。直接说,我自己带了猎枪。表舅又给姥爷寻了个两尺多长的小弓。二姨见了忙嚷着要跟着去。把自己的弹弓也拿了出来。大伙儿看了都笑二姨是个假小子。大舅正经的男孩子都没嚷着去,小丫头家家的大雪天上什么山。但是二姨的驴劲儿上来,黏着姥爷就是要跟着。表舅没法,只说不进深山,六七个大人,带上她跟着也没问题。

大家准备好各自的装备。表舅去后院将三条猎犬牵了出来,指着二姨说:“虎子们,看好这个丫头。”几条狗果然围着二姨转圈闻了闻,在二姨脚边蹲下了。大伙都穿上大皮袄,头戴狗皮帽子,脖子上挂着棉手闷。装备整齐的进山了。表舅和王叔叔打头,两个表哥殿后。其实表舅他们猎户冬天一般不进山打猎,大猎物比如熊都冬眠了,只有经验丰富的老猎手能找到熊冬天的猫冬洞口。冬天还是狍子或者鹿多些。而村民更愿意在冬天下套子,套点兔子山鸡的就够荤腥了。这次姥姥一家过来是贵客,表舅他们才大冬天的进山,也是带着姥爷转转山的意思。

山路起初还好走,越往深处人迹越少,雪都没过小腿了。二姨凭着山沟里乱窜锻炼出来的体力竟然跟上了。几人走了半晌,忽然走在前面探路的狗发出吠叫,随及表舅就发现了狍子的踪迹。狍子是众多猎物中最好打的猎物,三五成群,见人不跑,即便你打到一头,另外的几只也不会跑远,而是附近逡巡着看热闹。因此只要找到狍子群,猎物基本上就算到手了。几个猎手顿时相互打了下手势,猫在了树后头。姥爷和二姨就算过来凑数的,跟着趴在了雪地上。不多一会,几条狗就从林子里撵出来几只狍子。狍子飞奔过来卷起一阵雪雾。猎手们都没动枪,而是纷纷从背后抽出弓箭来。姥爷也爬起来抽出弓去凑热闹。狗狗都是有经验的,追到人附近就趴下不追了,果然狍子们见没了追兵慢慢停下了脚步。表舅忽然打了个2的手势。两个表哥带王叔叔都点头表示懂了。只有姥爷凑到王叔叔跟前问啥意思。

王叔叔说:“那狍子两头是公的,能打,母的放过去。还得留个领头的。山上规矩,不赶尽杀绝。”姥爷点点头,跟着射了几箭,却全都落了空。表舅却张弓一箭射中一头狍子的脖颈。王叔叔和表哥们将另外一头狍子射倒。几人兴奋的上前,表舅抽刀利索的结果了狍子性命。谁也没想到这次打猎进山就有。放倒两个狍子,背着太沉,只能现用树枝扎个爬犁放在上面。表舅想着姥爷头回进山打猎,还没尽兴,就想着让两个表哥先将狍子拉回村里,自己带着王叔叔和姥爷再进山走走。本来是想让二姨也跟着回去,二姨死活不干,非要继续跟着。表舅无法,让表哥带着一条狗先走了。

猎着了东西,王叔叔很高兴。一路上跟姥爷吹嘘前些年他们猎户集体进山的事儿,脚步倒是越走越快,倒是表舅照顾着二姨,只让两条狗在前面给姥爷他俩带路,自己则跟着二姨落在后面。二姨一路追着表舅问他之前打猎的事儿,表舅也都乐呵呵的跟她边走边聊。

谁知道王叔叔他们忽然看见了只野兔子跑过,跟着狗撒丫子追了过去。本来表舅和二姨就落在了后面,他们这一跑,竟然隐没在了林子里。二姨跟表舅聊的正欢,抬头一看,姥爷和王叔叔没影了。二姨有些着急,表舅却一副淡定的样子,说:“没事,家里狗认路,你王叔叔也多次进山打猎,丢不了。”见表舅不担心,二姨也放下心来。

两人沿着姥爷他们的足迹往前赶,越往前走林子越静。天色却 诡异的阴沉起来。刚刚还晴好的天,渐渐的卷起了小雪糁子。表舅脸色沉了下来,拉着二姨加快脚步。二姨这时候却拉了胯,深一脚浅一脚的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难走,雪也下的大了起来,山风一卷,瞬间睁不开眼。二姨害怕起来,紧紧的抓住表舅的衣襟不敢撒手。

耳边忽然传来忽远忽近的狼嚎。表舅定下了脚步,将二姨拉到一棵倒下的枯树边坐下:“二丫,一会看见什么都别怕,别说话。”二姨这时候哪里还敢说话,张嘴就是一口风加雪。她只能用力的点头答应。前面隐隐的显出了几条狼的身影,冲着这边低低的嚎。二姨虽然见过狼,却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冻的,开始打起了哆嗦。表舅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肩上的猎枪也没取下来。就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棵自卷烟,点起抽了一口。然后慢慢吐了一口烟。

说也奇怪,那烟在风中并未被吹散,而是笔直的飘向狼群嚎叫的方向,只一会儿,那狼叫声就停了,雪也慢慢的小了起来。二姨看清了,四匹灰狼,就站在二三十米远的地方,头低低的似乎在闻着什么。忽然其中一头狼向着表舅他们走了过来,二姨见表舅还没有动手的意思,着急的掏出自己的弹弓,一泥丸射了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狗屎运,或者那狼根本没防备,被二姨的泥丸当当正正打在脑门,打的狼一怔,随及低头俯身。冲着二姨呲牙嘶吼起来。

“闭嘴。”表舅忽然开口对着狼讲话。二姨吃惊极了,觉得表舅好像魔怔了,来了狼既不开枪也不张弓,反而唠上磕了。却见那狼在听见表舅的话后,真的往后退了一步,呜呜咽咽的闭了嘴,似乎很委屈的坐下了。表舅并没有在意二姨的一脸震惊,只是又吐了一口烟气,然后对着那狼说:“去找三虎,把它带过来。”那狼真的听懂一般,起身冲着另外三头狼一声狼嚎,四匹狼冲着雪中的林子就冲出去,消失在茫茫的雪色中。

“表,表舅,你真的能驱使山里的动物?”二姨看着都呆了,磕磕巴巴的问道。表舅将最后一口烟吸了,将烟蒂扔进雪里。摸摸二姨的脑袋笑了笑说:“不算驱使,他们认识我。他们都是山神老爷送给我的礼物。”“山神老爷?”二姨有点懵。不过她也听说,山有灵,大山会有山神的。进山的猎户更是笃信山神,一般砍倒的树桩子都不会去坐,因为那是山神的供桌。不过这都是山里人口口相传的传说,谁也没真见了山神老爷。更别提真能得到山神老爷的加持,获得驱使动物的能力。

“嗯”表舅低低的应了一声。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

那时候表舅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愣头青的年纪就练得一手好枪法,一张弓更是打遍周遭无敌手。名声在外,也不懂得收敛,很是遭人嫉妒。这其中就有老凤山胡子头江胖子。要说这江胖子,也不是坏人,就是心眼小。他看上了下乡屯的一个姑娘,派了二当家的拎着重礼来提亲。队伍浩浩荡荡的进村,未动村里人分毫,二当家的反而礼数周全的给屯里的长辈行礼,又恭恭敬敬的献上提亲礼,表达了大当家的想求取的意愿。二当家的拍着胸脯说,只要姑娘肯下嫁,那江胖子宁肯下山入赘。可惜,郎有情妾无意,姑娘早早的瞧上了英名在外的表舅。那时候表舅几个哥姐成家早,三姨姥心疼小儿子,对小儿子的婚事挑挑拣拣的,一来二去的耽误了表舅成家年龄。却不成想表舅自己出息,凭着一身本事,愣是把个大龄青年活成了远近闻名的黄金单身汉。俘虏了远近多少小姑娘的芳心。

且说那姑娘当着乡亲的面把亲事给回绝了。村长也顶住了压力,愣是没在胡子面前落下威风,只说我们屯子的好女子不嫁胡子。江胖子想娶亲,也得先回归正道再来提亲。再说今天这架势,说的好听是提亲,说的不好听是逼亲也差不多。别说我们姑娘心有所属,就是心里没旁人,也不能这么屈从下嫁。想来你们也没胆抢人上山。说着,村里的猎户都举起枪和胡子们对峙。

说实话,江胖子有点冤。他是真瞧上了那姑娘,也实心实意的想给姑娘家留个好印象。只是派下山的排场实在不怎样。除了二当家的打扮了一番,剩下那些胡子平时没人样儿惯了,虽然下山想给当家的撑场面,只是酸菜汤难上得大席面,一个个站没站相,痞里痞气,实在让人看不过眼。再者屯子人对胡子本来偏见就深,有手有脚不做正事,非要落草为寇。即便是义匪都会让这帮本分务实的村里人当成盲流子。

江胖子被当众下了面子,气的要死,却又不舍得对那姑娘发泄怒气。打听出那姑娘喜欢表舅,想着表舅一个二十几快三十的爷们一直没娶亲,家里肯定穷,要不就是人肯定有点啥毛病,自己能不如他?心里一直就惦记找表舅麻烦。于是吩咐下去,其他人结伴上山打猎不抢,偏偏只抢表舅的猎物。又下山偷偷烧了表舅家过冬的柴火垛。表舅被针对的莫名其妙。待打听清楚了事情原委后,索性就去了那姑娘家求亲。两家一拍即合,表舅就跟那姑娘定了亲。也就是后来的表舅妈。这门亲事三姨姥很满意,毕竟人家一个黄花闺女不计较十岁的年龄差愿意嫁进来,还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定亲酒摆了两天,热热闹闹的远亲近邻都知道了。

这可把江胖子气的头顶冒烟,就出了比赛打野鸡的事。江胖子输了并没就此打住,反而一不做二不休,听从底下打手们的撺掇,将还没过门的表舅妈给抢到了山上去。表舅听说,当即背了枪抗了弓,带着只狗偷偷的离了家,要上山跟江胖子拼命。

那时正是夏天封山,林子密路难行。表舅只知道江胖子那伙胡子的大概位置,一人一狗在山林里艰难前进。路上表舅看见了一棵大树桩,有些年头了,年轮颜色都深的发黑。表舅知道这是敬奉山神老爷的供桌,想到自己即将孤身去胡子窝拼命,不免跪下来求山神老爷保佑。求的却是让他找到胡子窝,只要江胖子答应放走姑娘,他情愿一命换一命。表舅翻遍了身上,只有一点烟叶,就卷了三棵烟,点上放在那木桩上,诚心诚意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礼毕,方继续前进。走了一天的路,入夜后表舅点了篝火,背靠大树准备眯一晚。

后半夜表舅被林子里的一阵响动惊醒。自家狗冲着林子深处吠叫,尾巴却夹得紧紧的。表舅知道遇到了猛兽,忙爬上树。须臾间只见一只将近两米的花豹正与一只狼撕咬着翻滚过来。花豹明显更加灵敏,那狼后腿已经受伤,却极力翻滚不让花豹叼住脖颈要害。搏斗正凶,林子里又冲出一只母狼,母狼腹部浑圆,眼见着怀了狼崽马上要生产,却不忍公狼独自面对花豹,冲出来勉强帮忙。只是身体笨重,只几下便被花豹压在身下,眼见着要母子俱亡。表舅忽然起了怜悯之心,从身后抽出长箭,凝神搭弓,一箭正中花豹脖颈。花豹中箭立时毙命。只见那公狼翻身站起,先去母狼身边嗅探一番,发现配偶孩子无恙,才拖着瘸了的腿在表舅藏身的树下转了几圈。仰头冲着树上表舅嚎叫了几声,而后和母狼一道默默的隐入了林子里。

表舅翻身下树,叫回了狗子。又多拾了柴火将篝火点旺,再不敢睡。但冬天的夜实在冷,表舅在凌晨又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瞌睡。梦里忽然一头浑身雪白的狼出现在眼前,口吐人言跟他说:“小伙子,你倒是个义勇之辈。咱们老凤山好久没见到你这么正气豪勇的后生了。咱们有缘,我既然收了你的供奉,你又救了我的子孙,自然要保佑你诸事随愿。你记着,以后做事秉承公心,万事留余地,杀生不绝嗣,不欺山,不负水。自有你的福泽。”表舅眼见狼说话,应该害怕的。但心里却像是知道这白狼就是山神老爷,亲切得很。他将狼说的话一一记在心里。待要问些什么,猛地听见远远一声狼嚎炸响在脑海中,表舅从梦中惊醒,只见天已大亮。

表舅收拾了东西继续赶路。说也奇怪,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表舅事事都很顺利。每当遇到岔路口不知道往哪边走时,树上总有大鸟的鸣叫声指路,表舅依随了心里的信任,跟着叫声的指点走。果然找到了上胡子山寨的路。

表舅并没有愣头青似的硬闯寨子。一路上他想明白了,毕竟他首要是救下那个姑娘。就算姑娘被糟蹋了,他也认了,一样会娶。硬闯只能和胡子们玉石俱焚,那是最后的选择。这伙土匪虽然是个草台班子,但是也安排有巡逻的。表舅躲在密林后观察着这伙土匪住的地方。山崖下搭的五六间大木屋。寨子用大原木垒起一个了望台。背靠山崖面朝路,易守难攻。胡子们三三两两的聚在屋内打牌,了望台上有两个背着枪在喝酒。表舅没看见姑娘被关在哪里,中午也没见谁给送饭。这让准备偷偷潜进去的表舅犯了难。忽然,他看见一只老鹰从林中树上起飞,盘旋两圈落在了土匪窝其中的一间房顶上。表舅心里一动,直觉这间房子就关着姑娘。那屋子门口没有看门的,也没上锁。表舅准备在夜里偷偷的溜进去试试。还有大半天才能黑天,表舅悄悄的退了出去。

退了足够远的距离,表舅想着养足精力好夜里行动。往棉袄里掏了掏,却发现烟已经都供给了山神老爷。表舅抿抿嘴,压下烟瘾。昨天一股义愤的上山,就吃了一顿早饭。一天一夜的山路,昨晚上又杀了豹子救了狼,惊惧让他不感觉到冷饿,现在找到了地方卸了口气,才感觉胃里饿的火烧火燎的,身上也冻的厉害。可这里离胡子寨子还是太近,即便用弓打猎,还是可能惊动飞鸟,点火的话更是容易引来胡子查看。表舅一腔孤勇的上山,也没准备干粮,现下只能找点干净的雪塞进嘴里充饥。

忽然,背后的林子里有点动静。表舅拿下弓观察着。远处倒伏的树下似乎有活物。表舅不敢贸然靠近,那树后却抬起五六个狼头。表舅虽然心惊,却没逃跑,他知道,他一跑狼就会围追过来,还不如背靠大树将后背保护起来,寻机一个一个射杀。这样也不惊动胡子。表舅正考虑着,身后也传来沙沙的踏雪声。回头一看,又有四五头狼从背后围了过来。

表舅心里发苦。今天这是怎么了,山神老爷刚说要保护我这会儿就不庇佑了?这会来这些头狼,就是五六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也不一定杀的尽。自己要交代在这山上狼腹?可是那姑娘咋办?表舅这时还惦记着救人。面对群狼,只张开了弓,却没想着用猎枪。

狼群虽然形成合围之势,却没攻击。反而都蹲坐下来静静的望着表舅。表舅缓了缓神儿,发现这应该不是一群狼。树后的狼群明显是恭敬着中间一头黑背白额的大公狼。而自己身后这几只,却敢冲着那边呲牙。对自己却没什么敌意。难道是没将自己这猎物放在眼里,想先决斗出胜利者享用自己?舅舅还没想出辙,东边竟然又来了六七头狼。这群狼明显势力更大,它们一靠近,先前的两窝狼后默默的后退了一段距离,却也没走,就这么团团把舅舅围住了。

表舅感叹自己的狗屎运。几伙狼要抢他这个香饽饽,在没分出胜负之前,他反而安全了。他索性收了弓,看看这些狼打算怎么办。自己就算全力厮杀也就能带走三四头狼,最后也免不了一死。如果今天注定命丧于此,那就当自己拿命给狼做个善事吧。也算给山神老爷的徒子徒孙加了餐。表舅不是临阵退缩的人,但眼前的局面实在毫无胜算,他只能苦中作乐的这么想了。

蓦的,后来的狼群中站起一头狼,无视了表舅手里的枪和弓,径直向舅舅走了过来。表舅竭力保持身体不动。他上山打猎的经验丰富,看这狼的姿态就知道它没有攻击意图,但又猜不透狼要干啥。那狼走到表舅身前两三米才站住,然后低低的向表舅哼了一声。前爪扒地头低下,竟然是狼群中向头狼示好的姿态。表舅不敢贸然动弹,山里的老狼狡诈,这万一是头狼的计策呢?还没等表舅回神,剩下那两只头狼竟然也争先恐后的冲了过来,生怕被第一头狼抢功似的,纷纷趴到地上向表舅示好。表舅傻了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等了大半天,那几头狼只是相互看不顺眼,却一直对表舅展现出了臣服的姿态。

表舅试着将拿弓捅了一下其中一头狼,那狼并没有反击,反而翻身打了个滚,又笨拙的摇了摇尾巴,这是撒娇示好的表现。表舅懵了之后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猛地一拍自己的笨脑袋,自己怕了这么半天干啥呢,这一定是山神老爷派来帮自己的兵啊。怪就怪自己的猎人心里作祟,见到狼总是将他们放在对立面,思想上没能转过弯来。表舅也不管自己看上去像不像个傻子,冲着那几头狼说:“你们是过来帮我打胡子救人的么?”三头狼听表舅说话,纷纷拿前爪扒地,不怎么熟练的摇起尾巴来。表舅笃定是山神老爷显灵,助自己闯寨救人,顿时信心大起,也不饿了。走上前想摸摸那几只头狼。几只头狼完全驯服的状态,纷纷拿额头去顶表舅的手心。

表舅这时像个统帅千军的将军,看着身后这二十几头狼,心下对救人成功有了把握。天刚擦黑,就动身往土匪寨中摸了过去。舅舅的狗不敢跟着狼群,贴着舅舅的腿跟着他进寨。此时天寒地冻,胡子果然都钻进屋里喝酒取暖去了。塔台上空无一人。表舅手里揣着把一尺长的杀猪刀,鸟不悄儿的进了寨门。狼群们只跟表舅到了寨门附近就纷纷找地界儿猫了起来。

忽然表舅的狗呜咽了一声。表舅忙警惕,只见一条看门狗忽然冲着表舅扑了上来。农村的咬人的狗都不叫,这狗可能看着舅舅一人一狗没什么威胁,竟然没叫,直接要上嘴咬。表舅的狗先迎了上去,两个狗咬在一起,没等发出更大的响动,舅舅先一窜窜到了白天注意到的那个大木屋窗下,着急的低声问了句:“秀儿,你在么?”屋里没应答,表舅以为姑娘是被绑住了堵了嘴,只好抽了刀抢进了门里。屋里并没有点灯,乌漆嘛黑的毫无人声。舅舅不敢出声探问,只能悄声趁着点月光搜寻。

屋外两条狗的撕咬声终于引起了两个胡子的注意。其中有人举了火把出来探瞧,见是狗打架,也没细看是不是自己寨子里的狗,只是大声吆喝着让两条狗别咬。表舅趁机点了火折子在屋里匆匆一扫。表嫂明显是关在这里过,屋里有股淡淡的女人脂粉香,和一帮臭老爷们住的屋里味道明显不同。但是现如今人不在屋里,那就极有可能被拉到了主屋。舅舅想到表嫂可能正在受到侮辱,血气上涌。拉下肩上的枪上了膛就准备往主屋闯。

这时候那糊涂土匪见两条狗往死了掐架,根本拉不开,终于发现其中一条不是自己寨子的狗。他吆喝声叫出几个人来。纷纷大声道:“哪里上山的野狗,估计是走丢了上了咱们这,要不给杀了吃狗肉得了,冬天正好进补。”几个人兴奋的就要上来打狗,表舅的狗见人多,灵巧的挣脱寨子狗的纠缠,往院外跑去。

几个胡子可能喝上了头,见有狗肉就嘻嘻哈哈的追了出去,没等出院门,就被几头狼扑倒。那几头狼并没有下死口,就咬住肩膀将土匪的武器给下了。这边人声狗叫狼嚎乱做一团。屋里的土匪听见声音纷纷跑出来帮忙。拎着酒壶的,边跑边找棍子的,人声鼎沸。表舅趁着人多忙乱,连忙往主屋跑过去。

江胖子正在主屋跟二当家在大桌上坐着喝酒。旁边椅子上坐着的正是表舅妈秀儿。江胖子还得说是个君子,也真看上了表舅妈,并没有捆着人,也没堵着嘴。这些天净使出些怀柔政策,希望能软化表舅妈,看看他这胡子也长人心。表舅妈在这儿一天三茶六饭的没少,底下的胡子稍微对表舅妈露出点猥琐心思就被抽鞭子。只是表舅妈是铁了心的不跟他。两下里一时也僵住了。今天二当家正准备帮江胖子说好话,将表舅妈请了过来,把大当家从没做过亏良心的事情在那翻来覆去的说。外面虽然乱成一团,两个当家都没当回事,莫非二十来个大老爷们搞不定点山里野兽?他们没出去,就守着表舅妈劝说。表舅妈就光听着,不应声不搭理。手里却悄悄的攥住了在木屋里寻到的一把破剪刀。

表舅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进屋之后跟两位当家直接对上了。三人面面相觑。两位当家是压根想不到表舅敢独自上山寨抢人,表舅是没想到他俩能规规矩矩的跟表舅妈吃饭说话没耍混账。只有表舅妈反应快,见是表舅冲进来,忙起身跑到表舅身后,连身道:“三哥,你带了多少人上山?他们人多,你别硬钢。”一边从身上摸出一把剪刀,就横在脖子上对江胖子说:“你们别害三哥,三哥死了我也死。”

江胖子才反过神儿来,忙去摸枪,可惜枪放在身后的凳子上,还没回身,一只长箭就钉在了枪拴上。二当家忙要喊人,那边表舅妈一抬手,将刚刚还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剪刀咄的钉在了桌面上。表舅抬步抢过来将刀子横在了江胖子脖子上。这个情况就有点搞笑,刚才还夸夸其谈的两大当家,方寸工夫就被表舅表舅妈制住了。二当家急的冷汗直冒,心说到底养了一群什么傻瓜王八蛋,一个调虎离山就把手下全耽误住了。这半天也没一个机灵点的回屋看看,大本营都被端了个屁的了。

表舅挟持着大当家,表舅妈拿剪子指着二当家,俩人像是在自己家似的唠上了。一个忙问对方受没受欺负,一个问对方咋上山的,外面还有几个帮手。光都忙着问,谁也没工夫答。给江胖子整的噗嗤乐开了。“行啊兄弟,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有胆子的。带了多少人闯我的寨子啊?”江胖子忽然来了点英雄气概,没在乎脖子上的刀,倒是帮表舅妈问起表舅来。表舅眼睛瞅着表舅妈,嘴上应道:“没别人,就我一个,这不也把你江大当家给制住了么。”口气虽然有些狂,却也是事实。江胖子听了一愣,半晌不信道:“得了吧兄弟,你英雄救美也不带装孤胆英雄的,你一个人过来,那我外面那些兄弟是跟鬼玩的鬼哭狼嚎啊?”。

表舅眯了眯眼,觉得江胖子肚子里没准还真有点墨水,不然咋还真知道外面是狼嚎?想了想,表舅不在意的说:“嗯啊,我一个人,还有二十多匹狼,在外面逗你兄弟玩呢。”“啥?”二当家听见大声叫了起来。他们是不信舅舅带着狼来。谁听说过狼听人指挥呢。表舅笑笑说道:“两位当家,我这次来就是带我媳妇回屯子成亲。我刚刚看了,两位没为难秀儿,算是仗义之人,我也不想平白结怨。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现在能让这老凤山的狼群把你们寨子给趟平了,不过咱这寨子也没霍霍过乡邻,就秀儿这一次,也是江大当家的一片真心,我代秀儿领了你们这几天招待的人情。这样吧,要是我真能让狼听话,叫他们不攻击你们兄弟,两位当家就放我们下山如何?”江胖子压根也没信外面只是一群狼跟胡子干仗呢,忙一叠声的让舅舅放他去门口看看。

表舅并不在意的放下了刀,冲着门口点了点头,就这么让江胖子从手下脱身走了去。那边表舅妈有点着急,她也不信舅舅的话,觉得表舅可能是在虚张声势,或者就是带着自家的几条狗过来而已。她更怕江胖子走到门口喊一嗓子,把胡子叫回来,那他们手上就一个二当家当人质,分量似乎不够。表舅却看出,这江胖子虽然小心眼儿,但人却挺仗义,冲他没动表舅妈分毫的架势,也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主儿。再说他今天上山来,见到表舅妈没事,心情高兴的很,外面还有二十多头狼给他撑腰,怕啥。这么一想,就把江胖子放了让他自己去瞧,自己却坐下,一点不见外的拿起筷子夹桌子上的菜吃了起来。

二当家还被表舅妈拿剪子抵着嗓子呢,看表舅一个人毫无惧怕,竟然还敢坐下吃饭,不由生出几分佩服,一会儿又觉得窝囊。这他妈的什么破胡子寨,被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单身闯进来不说,人家还大模大样的坐下吃菜喝酒起来。不由的向门边上的江胖子喊道:“大当家,外面到底咋个事儿啊?”江胖子已经被眼前的情况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院子里乱成一团。几个胡子倒在地下痛嚎不止,另外几个胡子聚在一起挥着火把驱赶着狼群,而院子周围,都是星星点点的绿油油的狼眼睛!那怕不是有二三十条狼!这些狼组织有序,只挑落单的咬,咬还不咬死,就咬得你满地打滚不敢还手就扔在一边,又冲人多的地方嚎叫吓唬人。胡子们也有带着枪的,可是连惊带吓又是黑灯瞎火,根本打不着灵活的狼。形式一边儿向狼的方向倒。有脑子的胡子都躲进了木屋里拿木棍顶住了门,不肯出来再救自己这帮“同生共死”的弟兄了。哪里还能想起两个当家在干啥!

江胖子听见二当家问他,才战战兢兢的回过头,磕磕巴巴的跟二当家说:“真,真他妈是狼,二三十头,在那咬人呢。”忽然见到表舅占了他的座位,还坐下来大吃大喝,不由的又要发怒。转念一想外面的二三十头狼,又蔫蔫的把气势咽了下去。只尴尬的呵呵笑了笑。往回走到表舅身旁道:“兄弟,有你的,我没想到你这么大本事,我认栽。那啥,妹子我一根儿头发丝儿都没碰。不信你问她。”又讨好的看向表舅妈。见表舅妈点头,又跟表舅求道:“那个,你先把狼群收了吧。外面兄弟虽然不中用,也不是罪大恶极的坏人。都让狼咬死不是平白造杀孽么。”

表舅听他服软,这才起身,走到门口吹了声口哨。这声口哨表舅吹得也是很没底。虽然说狼是山神老爷派给他的救兵,可是人家山神老爷从没教给他指挥的办法。这招就是屯里人招呼自己家狗的本事。万一狼群不停,脸面丢大了。但江胖子服软了,再让狼群这么乱咬不是回事,姑且一试吧。表舅还真低估了狼的聪明程度。他在门口一现身,那狼自动的就停止了攻击。听见他的口哨后,那三只头狼低低嚎叫一声,群狼立即停住攻击,继而有序的退出了院子。也不走远,就在边上的林子里卧下了。点点绿莹莹的狼眼睛在林子里灯火一样盯着寨子,万一再有异动,它们还立即能随令而起。

被狼咬得狼狈不堪的胡子们这才缓了神,几个在屋里猫着的见狼跑了,等了半天没再攻击才小心翼翼的开了门,将地下躺着哼哼的胡子都抬的抬,搀的搀,全都整进了主屋。进门才发现屋里多了个生人,二当家还被个娘们拿剪子指着喉咙,大当家却跟没见着似的跟在那生人后面,有点怕又有点敬佩的样子。

一个虎了吧唧的胡子大声问道:“大当家,这人谁啊?你亲戚啊?咋鸟不悄的来了。你俩也是,兄弟们在外面跟狼斗的要死,伤了这些人,你们在屋里还能坐得住,还喝酒。”说着不满的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二当家对这胡子的智商简直不忍直视。他龇牙咧嘴的瞪着这个胡子看了半天,心想你哪个眼睛能看出表舅是江胖子的亲戚的?就这屎瓜脑袋的胡子,当他们的当家真的脸上有光么?二大当家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压根就不想回答他的问话。

江胖子也是一脸的生无可恋。进来这些人,就没一个见状先拔枪的。眼见着二当家都被剪子戳嗓子了,这帮家伙是不是以为这娘们玩情趣呢?就算被狼群吓破了胆,这脑子里原本装的都是粑粑吧?江胖子咳嗦了一声掩饰尴尬,指着表舅说:“嗯,嗯,来,我给大伙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呢,不对,这位英雄呢,就是咱们秀儿姑娘的未婚夫,大伙叫三哥哈。三哥上山呢,嗯,就是想把过来溜达串门的秀儿姑娘接下山。正好秀儿姑娘也玩够了,不想再咱们山上待了。那啥,明天一早,我就送他俩下山。顺便给秀儿我妹子,准备些嫁妆一堆儿带回去。”表舅妈听江胖子这么说,也就顺手将剪子放下来。二当家揉着被戳疼的脖子掩饰尴尬。

表舅忍俊不禁。这是胡子窝么?拉出去能说相声去了。表舅准备打个圆场,就说:“各位好汉,我媳妇承蒙江哥抬爱,请上山来,只是家里早早将我俩定了亲,辜负了江哥的深情厚谊。江哥人大气,看跟我媳妇没夫妻缘分,就认了我媳妇当妹子,让我媳妇过来认认娘家人。我呢,今天刚上山,也不懂规矩,养的狗咬伤了各位兄弟,赶明我让这帮狗给大伙叼点狍子野猪啥的当赔礼。”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圆了大当家的面子,也点出了外面的狼是听自己指挥的,镇吓了一番。把表舅妈听的噗嗤一乐。顺了顺头发说:“是,我正跟刚认的大哥和二哥喝酒呢,我家里人就进来了。看着二哥的头发有点长,我还说帮他剪剪头发。只是这剪子不咋好使,划伤了二哥了。我给二哥赔个不是。”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把这帮胡子当猴子耍,说瞎话一个比一个强。两位当家被他俩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虽然都知道底下人不信,可是说出真相来比这更丢人。只能叹口气认下来。

早有聪明人看出了情况不对,可是看两位当家一脸服气的样子,也就不多事再问。只是那傻子听说了表舅管外面的狼群叫狗,嚷嚷起来:“大当家的妹夫啊,外面那是狼你知道不?你家一直把狼当狗养啊?你知不知道狗会摇尾巴,狼不会啊?”

江胖子简直要被这个傻子气死。表舅却有意露点威风,叫过傻子搭着他的肩膀,搂着走出门,冲着外面打了一个口哨儿。果然,那三头头狼听声跳进院子里。傻子被咬怕了,忙要回身跑,却见那几头大狼跟狗似的,生疏的摇起尾巴,讨好的翻肚皮。顿时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扭头跑回大屋,大声说:“你们来看,大当家这妹夫真把狼养成狗嘞。还在那摇尾巴呢。”剩下的胡子早就从门口看见了表舅驯狼的样子。心下本来还有怨恨的伤者也不敢多嘴,生怕表舅一个口哨再叫进狼群给他们造了。二当家心里转的快,笑道:“我兄弟那本事大了,驯狼算什么。赶明儿再给大伙露一手百步穿杨。大伙都跟他学学,别一天除了喝酒就只剩下谈论娘们,一个个没出息。来,把酒菜热热,大伙喝酒认认亲。”

一顿酒下来,江胖子对表舅也是真心服气了。屡屡的想把表舅也拐带到山上来,甚至想把自己的位子让给表舅,表舅都没答应。只是和大伙喝得很尽兴,也没防备这帮胡子是否再生歹心。这防备心倒是多虑了。东北胡子除了嗜杀成性的,多是仁义性情之辈,他们看上的人,那就是自己人,表舅的本事让他们大为敬佩,当下就把表舅划分成为自己一类的人。根本没生什么报复之心。那些被狼咬伤的人,都被表舅妈带过去好生用草药包扎。他们还觉得表舅妈是个温柔贤惠的女人呢。只有二当家看见表舅妈用剪刀剪包扎伤布时,心里抖了抖。

当晚,表舅被安排在跟两位当家一屋里住。表舅妈还是自己住在之前的木屋里。第二天,表舅一早起来,见这帮土匪还在呼呼大睡。半点防备自己的心都没有。不由得也心下感叹,胡子都是没房没地没正经营生的可怜人。待在寨子里混日子罢了。只把这帮兄弟当亲人,不敢再回到正常人堆儿里过正常日子。这里有几个人真杀过人放过火?怕是一个都没有。最多也就是抢了猎户的猎物,冲着村里的姑娘开个黄腔,其实一个个的连窑子门儿朝哪开都未必知道。偏偏还要打个匪字给自己壮胆,生怕自己不叫胡子了就不吓人似的。

这时候表舅妈也起床了。看见表舅在院里转悠,就走过来跟他说:“三哥,你咋忽然就会指使狼群了呢。你昨天说一个人上山,没把我吓死。我在山上没被欺负,你来了被他们害了我可咋活。”表舅笑了笑说:“秀儿,见了他们没动你,我就知道,即便我真刀真枪的打上来,顶多被他们打瘸一条腿儿,不至于丢了命。你说这是个土匪寨,就是个土匪寨,你说这是江家屯,它不就是江家屯。”表舅妈听了表舅这话后若有所思。

忽然后面一声咳嗦,表舅一回头,只见江胖子站在身后不知道听了多久。见到表舅讪讪的搭茬道:“那啥,三兄弟起的这么早啊,我就起床尿个尿,啊不是,是那个解手。解手。不是故意听你俩说话。”表舅却知道,江胖子应该是听了自己的感慨触动了心事,面上却不好意思承认罢了。见江胖子急急忙忙向林子里走去的背影,表舅想了想,将自己的一点想法跟表舅妈商量了。两人都觉得妥当,就准备找个时机跟江胖子和二当家说。院外的狼群值守了一晚上,不时的嚎叫着提醒着胡子们他们的存在。一大早却都跟接到谁的命令似的齐齐的消失在了林子里。似乎是知道表舅不在有危险,而这帮土匪也不再是威胁。

吃了早饭,江胖子和二当家送表舅表舅妈下山。见其他送行的人渐渐远了,表舅忽然开口问江胖子:“江哥,你们这个寨子,就打算这么混着继续过日子了?”

二当家楞了一下,江胖子却知道表舅想说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说:“三兄弟,你上山也看见了,这么多兄弟指望我,我不能说撒手不干就不干呐。”表舅妈接了一句:“你甘心?”不得不说,表舅妈的智慧是极高的,这一句话就戳到了江胖子的痛处。要是别人问一句你甘心,那江胖子还能以为是指当土匪混日子的事,但表舅妈问这一句,分明就是指这次的抢婚。如果江胖子不是胡子,他未必没有跟表舅竞争的资格,如果他不是脑袋上顶着个匪字,他也是个响当当的汉子,嫂子家人也不会瞧不起他。江胖子顿时沉默了下来。

二当家显然也想明白了表舅想说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个寨子不是长久的容身之所。一群三四十岁的单身汉凑一堆儿,除了懒学懒,只能越混越回旋(四声)。这个问题两位当家当然想过。最近则考虑的更深刻了。当个胡子当家,只是名声叫天响,其实附近的屯子人都知道他们这群伪土匪是咋回事。拉杆子扯大旗,内里啥也不是,谁也不惧他们,有枪扛着都不敢打死谁。而沾了匪气,谁都能瞧不起,认为他们游手好闲,欺软怕硬。前些年有灾荒,落草还有个由头,这些年地里丰收,只要肯下苦力,都能挣口饭吃,当土匪是为了啥呢?前几年,好几个跟他们一帮上山的胡子都下山去给人家做了长工,做了佃农,甚至有当寡妇上门女婿的。人家现在也过得挺好。年轻时一时冲动上了,过了火气上头的时候,总想有个家,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疼。跟着一大帮兄弟喝酒也只是借酒浇愁罢了。两位当家有心下山,一是在兄弟面前拉不下脸张不开嘴,二是实在没啥手艺傍身。当猎户?遇到之前抢过的猎户,是能合作呢还是先道歉呢?只能拖着,拖着到了今天。

表舅妈却知道,这里面最大的因素就是东北男人的自尊。面子天大,他们就怕人瞧不起,戳着他们脊梁骨叫他们胡子。她恳切的跟江胖子说:“哥,我叫你哥不是虚乎你,我真看出你不是个坏人。这些年你们手上也没有乡邻的一条人命。咱们乡邻也没你们想的那么小气,几年前被抢了几头猪,烧了垛柴火还能真让你们赔不成?主要是山里兄弟都大了,你再约束不住,真有人下山祸害了姑娘,你们全寨子的声誉可就真没了。谁也不能保证寨里人都像你这么君子的不是?”。最后这话听得江胖子心里很是熨帖。他自诩为义匪,自打当了大当家就不许身边弟兄祸害乡里。这些年倒是靠着打猎,采山珍过日子的居多。即便下山抢点东西,不过就是维持这山寨胡子的威风和名气。秀儿的话让他真听进去了。手下的汉子们越来越难管。总有人偷偷的拿钱跑去远地方的窑子里逛去,也有偷偷跟山下不检点的寡妇偷偷来往的,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们,难保哪次做事出格,那时候惹了众怒可咋办呢?

两位当家愁眉不展。表舅见他们动心,就语重心长的道:“两位哥哥,我昨天上山时,抱着必死的心来的。但今天也活着下山了,还是利利索索的带着完好无损媳妇回去的。这就让我知道咱们兄弟的人性在了。我既然能相信兄弟,乡亲为啥不能信任你们呢?你们大我那么多,自然知道错一步改正难,但是一步错步步错回头就晚了。现在哪怕跪着回头,不比一头撞上南墙碰死好?”

大当家和二当家久久的对视,良久不语。终于,大当家的咬咬牙道:“听你的,我回去跟兄弟们商量下山。”

表舅见他们答应下山,就笑道:“大当家,我们不能光嘴上说说而已。我虽然年轻,在猎户里还有几分面子。今年秋天狩猎,我肯定找你们组队。我把平时你们开罪过的猎户都请来,多少事儿,咱们酒桌上赔罪。其余的,让秀儿下山,他太爷爷在屯子里也有声望,你们这次完完整整的把她送下山,老爷子也得承你们的情。山上兄弟有力气的,先去帮着屯子里人除草,劈柴、秋收。慢慢的屯子人接受你们了。再自己开点山地,打猎也好,采山珍出去卖钱也好,几年攒个老婆本,娶个老婆生个小子,不都过起来了?”

这美好的憧憬鼓舞了两位当家,他们顿时觉得下山的日子有了盼头。江胖子忙拍着表舅的肩膀道:“好兄弟,那就麻烦你帮着周旋。我这也拉下脸来,无非我带着兄弟挨个村儿跪着请罪罢了。山上的日子实在过够了。你等着我回去就跟他们说去。”表舅表舅妈又嘱咐了些话,方才告别下山来。

等俩人出现在表舅妈家屯子村口,见着他们回来的乡亲忙放下手里活计围了上来。表舅妈家里早就招呼了一群青壮年上山去了。可是迷了路,现在还在山里转悠呢。只有表舅得了山神老爷指点,顺顺当当的将表舅妈救了回来。乡亲们看见表舅妈干干净净高高兴兴的,没有一点被糟蹋的样子,也放了心,直夸表舅勇猛。表舅笑脸应对着乡亲们的问候,一边已经到了表舅妈家的门口。

秀儿的娘家是这屯子里的李家大姓。她太爷爷辈分高,声望好,屯子人又都沾亲带故,她家俨然屯子里人的主心骨。秀儿太爷爷年纪大了,并没有跟着子侄上山救人,在家等消息急的跺脚。忽然见重孙女被重孙女婿给完好无损的带了回来,喜出望外,叠着声的夸表舅少年英雄。又叫人起火做饭招待表舅。

表舅待外屋人散了,方才跟太爷爷将上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完整。说道梦到白狼,太爷爷很是吃了一惊。山神老爷托梦,屯子里人是经历过的,但是山神老爷选了表舅,给了庇佑不说,还给了差遣狼群的本事,这是闻所未闻的。但见重孙女也在旁作证说事情绝对不假后,方捋着胡子点头道:“山大有灵,多少年山神爷不在人间选弟子了。你这是投了山神老爷的缘法了。他要让你给乡亲传达大山的旨意吧。我家秀儿丫头有福了。这么个小伙儿,能被山神看上,可见人品上乘啊。”表舅不敢受赞,只说:“山神老爷让我秉着善心,不胡乱杀生。我以后肯定能做到。进山打猎绝不赶尽杀绝。”太爷爷点头说好,猎户就该这样,给万物生灵留出余地。表舅见太爷爷心情好,跟秀儿对视一眼,小心的说:“太爷爷,江胖子那帮胡子,按理说,也没犯过杀人强奸的大罪,他们也算山里生灵的一部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机会,让他们苦海回头?”

太爷爷经历多少人事沧桑,听着话音就知道表舅是在山上劝过人家什么。沉吟了一阵说道:“那帮孩子上山胡闹,我之前都劝过。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莫名其妙落了草,也是我们这些老的没教养好的罪过啊。江胖子那孩子,父亲山崩砸死了,他娘改嫁没带他,整日家饥一顿饱一顿的,又赶上饥荒年,是村里人照顾不周才上了山的。他也算记着旧事,这些年也没敢动过咱们屯子。就是去周边村屯子讨人厌。要说的确也没犯过啥大事。”忽然想到秀儿的事,脸色又一变说:“不对,他这不敢抢我重孙女呢么。不行不行,你丈人他们上山了,必然得把他抓下来全村公审。”秀儿赶忙给太爷爷顺气:“太爷爷,江胖子真没把我怎么地。他请我上山的两天,饭一顿不少,晚上送被子添炉火,也没让我冻着。看我死活不愿意嫁给他,也没来硬的。他还认了我做妹妹,要给我出份嫁妆呢。”

太爷爷闻言抬起头看向表舅,表舅忙说:“真的,他们不是被我打服气的,就是本身人性都在,和牡丹江那帮杀人劫舍的混账玩意不是一类人。我这次上山,江大哥和二当家都表示想下山干正事的,只是怕乡亲们不接纳。我想着,我如果能把他们劝下山,是不是也算做了善事,帮山神老爷积了功德。”太爷爷听了给山神老爷积功德的话,缓缓的沉思了一阵,忽然一敲烟袋锅子道:“就这么着。就说你上山遇到山神爷了,山神爷给你派狼兵,下了口谕让胡子们下山向善,这么一来,也给了胡子下山的由头,乡亲们也不敢拂了山神爷的面子。”要不说老人就是智慧多,这样的话,群众的确容易接受胡子下山。毕竟在山里,山神爷的话比圣旨还管用些。

一天后,上山寻人的亲戚们也都下了山。他们遇到了江胖子派出去的手下,得知了秀儿安然无恙下山来,忙赶着回来确认。见秀儿已经在表舅的护持下回到家都很高兴。太爷爷趁机将表舅受山神委托让胡子下山的事跟大伙提了。大伙却对胡子下山没兴趣,拉着表舅一个劲儿的让他叫几头狼出来瞧瞧。最后还是太爷爷拿拐杖打了起哄的小子们。虎着脸说:“山神爷的护卫能随便叫出来给你们瞧的么?当是耍马戏呢?”大伙见太爷爷生气了才不再央求。表舅却上了心,私下跟太爷爷说:“等胡子下山,我还真能请几头狼过来给乡亲们瞧瞧,要不他们也不相信山神爷托梦的话。”太爷爷想了想,也同意了。

乡亲们都没人反对胡子下山,太爷爷也详细问了胡子们的情况,打算在屯子后头开片地界,帮着盖起房子,先给他们个安身的地方。乡亲们有的说能出人的,有的说愿意给点粮食的,有得说有亲戚招打杂卖苦力的,可以介绍他们过去。大伙都积极的想让这帮迷途的汉子们知返。表舅选了一天,和自己的老丈人上了山,受到了江胖子这帮兄弟的隆重接待。

表舅将山下乡亲们的举动跟江胖子这伙兄弟一说,将这伙血性汉子们感动的眼泪汪汪,他们万没想到乡亲们这么善良,完全不顾之前的恩怨,愿意接纳他们回归正途。表舅又说了太爷爷的意思,将他们下山说成山神爷的旨意。江胖子他们哪里敢不从。他们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就是山神爷显灵,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而表舅就是救他们出苦海的活菩萨。众兄弟议论纷纷,有想下山先去跟相好的的寡妇提亲的,有追着表舅问学徒好不好干的。有愿意出力当长工的。似乎美好的日子就在前方。

这天,江胖子的寨子正式下山了。两位当家拔了院门口的胡子旗,烧了矗立在那的了望台。江胖子还想将屋子一把火烧尽了,被表舅拦住说:“留着咱们以后上山打猎晚上住。”众人拎着不多的行李,拿着均分的卖猎物山货的钱浩浩荡荡的下山了。

表舅远远的看见了屯子,乡亲们都聚在村口。大伙看着这些难得打扮的齐齐整整的汉子们,扭扭捏捏的往屯子里这边走。像是大姑娘上轿,走路都快同手同脚了。再也不用假装威风的大声吆喝,也不再歪带个帽子敞着个怀儿,对着姑娘吹口哨。看着那么多乡亲迎接他们,这帮土匪觉得脚步越来越轻快,渐渐的驮着行李的马匹都要赶不上他们了。

江胖子和二当家走在前面,眼见着太爷爷被乡亲们簇拥着往前迎过来。江胖子忙上前几步,忽然跪在太爷爷膝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再抬起头来,已经泪流满面。

“孩子,回来就好。正道儿好走着呢,乡亲们帮扶着你。快起来,起来。”太爷爷丢了拐杖要扶起江胖子,江胖子却不起身,跪着跟乡亲们说:“乡邻们,我江胖子和兄弟们这些年没干啥好事,没脸见乡亲们。可是我们不想再错下去了。我在这里给大伙磕头赔罪,希望大伙大人大量,原谅我们。我们以后不再做一件坏事。要是说话不算,让山老爷打雷劈死我。”身后的胡子们纷纷跟着下跪。乡亲们赶忙四散着搀扶起他们。

太爷爷朗声道:“自古以来就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咱们今天既然允许他们回来,日后大伙就都不许再提他们落草的往事,谁嚼舌头根儿,让我听见,咱们就去山神老爷的供桌前说道说道。”乡亲们忙应了声。又引着这帮汉子去看给他们的临时住处。

土匪们不懂得攒钱过日子,这一下山皮儿片儿的都靠乡亲们帮着张罗起来。新盖的木头房子宽敞通风,锅碗瓢盆都是乡邻们东家一个西家一个凑来的。周围屯子人听说表舅将土匪窝给搅散伙了,还归拢了这帮“盲流子”下了山,都过来看热闹。也有想要骂一顿的,也有想打的。但见李家老爷子开口为胡子说了话,这就等于为这伙土匪做了保,以后这帮土匪要是犯了事,大伙都能请他主持公道,就也没了二话。

表舅趁着人齐全,将土匪下山是山神老爷的意思跟大伙说了。见大伙都带信不信的,就用眼神请示太爷爷。太爷爷咳嗦一声说:“我家重孙女婿是山神老爷相中的弟子,给咱们递话的。你们不信,他可能指使咱们老凤山的狼群。”说罢冲着表舅一点头。表舅走到人少的地方,点上了一根烟放在了树下。接着吹响了口哨。

不多时,附近的林子里就传来声声狼嚎。那声音由近及远,后来似乎整个山都震动了似的。大路上远远的出现了狼的影子。狼群却并不上前,只是远远的嚎叫着。直到表舅有打了声呼哨,那狼嚎才渐渐的停了。

这时大伙才从石化的状态中转醒。要知道狼群白天基本上隐于丛林,尤其不会现身在人多的屯子里的。而表舅就凭着一声呼哨,就能叫醒整座大山的狼群跟他回应,这如果不是山神老爷的神通,怎么可能呢?大伙瞬间信服,再也不对胡子下山的事情多嘴。

慢慢的,胡子们融入了这个屯子的生活中,帮助老人家砍柴打水,跟着婶子们学习种地,做饭。正常人的日子很劳累,却很充实。

几年之后,胡子们陆续都成了家,有的进了城,靠做生意发了家。他们都将表舅当做最好的兄弟,表舅有什么事情,打个招呼,准能回来一帮人。他们脱去了土匪的帽子,变成了靠劳动挣钱的本分人。

表舅因为此事,被山神老爷选中有了神通的事情也传扬了出去。但表舅并不张扬,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慢慢的,屯子人发现他并没有用这能力张扬处事,大家也都不当个稀奇事情了。

二姨听表舅将这段往事讲完,惊讶的嘴里简直能塞进去个鸡蛋。半晌问表舅:“舅舅,你这么有本事,咋不让狼群给你天天捉个鹿送过来。那简直比山大王还厉害啊”。表舅含笑的摸了摸二姨的脑袋说:“丫头,山神老爷给的能力不能滥用的,你要是保持不住这本心,以为有了能力就飘了,借此敛财,不是欺山负水了?咱们打猎就是为了生计,够吃够用就行,哪能把山里的动物赶尽杀绝呢?这能力我上山打猎从来不用。不过今天却得破例了。今天这雪来的奇怪。再晚了我怕你爹和老王有危险。所以借狼群一用。”

山有山神,自然也有借着灵气修炼成邪的山妖。传说山妖会用妖法围困住进山的猎人,抽取人的生气以供修炼。被吸取生气的人回到家里就会傻吃孽睡,跟丢了魂儿似的。

表舅的故事看着挺长,跟二姨讲的时候却没用一炷香的工夫。只听见林子里远远传来狼嚎。表舅拍了拍二姨说,那狼找到你爹他们了。说着就站起身来。二姨脚都被冻麻了,起来蹦了蹦。听了表舅真有驱使山中野兽的本事,二姨也不怕了。跟着表舅就沿着狼群的脚印跟了过去。

远远的就听见姥爷的呼叫声。“老王老王,你快拖着点我,我要掉下去了。那狼怎么不走啊。我大舅子他俩咋还不过来。再不来咱俩都成狼粑粑了。”“你别吵吵了。你看看这狼就是坐那叫唤,好像没咬人的意思,三虎也不怕他们,没准是三哥派来找咱们的。你等等,三哥听见狼叫一会就能找着咱们。”姥爷又埋怨道:“我准头不行也就罢了,你还是个猎户,射个箭箭箭都偏,连个狼毛都没碰着。”“我那不是怕这狼是三哥召唤过来的么,万一打着了不是触怒山神老爷?再说,这狼一过来,雪就小了。不挺神的?”王叔叔嘴硬的回嘴。姥爷也是一时吓傻了,他只在王大嫂那里听过一嘴表舅会驯狼,可没亲眼见过。他和王叔叔俩人先是追个兔子跑了老远,忽然又见到一只红狐狸跑了过去,俩人顿时扔了兔子撵狐狸去了,哪知道就忽然刮起了暴风雪。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俩人一狗只好猫在雪坑里一动不动,心里也觉得这雪来的奇怪。

雪越下越大,姥爷却看着越来越清晰似的。他眼见着那红狐狸就蹲在自己前面不远处,还优哉游哉的舔着毛。姥爷像是鬼迷了心窍,就想着冲过去一扑就能把狐狸扑倒。他这么想着,脚下就动了。王叔叔吓了够呛,这么大的雪,这人不跟在自己身边猫着,怎么还往出跑?忙伸手拉姥爷的衣角。只是手早冻麻了,一拉没拉住。眼见着姥爷摇摇晃晃的就往前面跑,像是要捉住什么似的。王叔叔赶忙跟着过去,离着姥爷只两三步远,却怎么也追不上。这时,三虎却低低的嘶吼起来。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是它惧怕的,它想上前又不敢,尾巴夹的紧紧的,只敢焦虑的挣叽着。王叔叔心里早就对着忽如其来的大雪犯了嘀咕,又不能丢下姥爷。正不知所措,远方忽然响起了狼嚎声。那狼嚎声由远及近,似乎蓦然又在耳边。还在追着狐狸的姥爷听见狼嚎猛地一震,像是从梦里惊醒过来,顿下脚步一看,前面的狐狸无影无踪,再远个十来米,就有个陡峭的石砬子顺山而下。如果接着追狐狸,脚下一滑就能摔下去。那高度摔下去,可就生死不知了。姥爷吓出一身的冷汗,忙回神往回跑。正遇到赶上来的王叔叔。俩人见面未来得及相互埋怨,就听见那狼嚎越来越近了。王叔叔听得出来,这狼不止一两头,忙拉着姥爷找了个百年的大树,连推带搡的将姥爷先弄上树,自己也跟着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工夫,三四头狼就出现在四周。雪越下越轻,渐渐的停了。那狼却只待在树下的六七米范围内,蹲下冲着俩人嚎叫。姥爷先憋不住劲儿,抽出弓就射出一箭,不出意外的射在雪地上。王叔叔被姥爷的行为带偏了,没来得及细想,也抽出箭来射狼。只是平时十发九中的他,今天却失了准头,连射了四五箭,这么近的距离狼毛都没碰着。远远躲了出去的三虎狗子这时却踆寻着走了回来。它慢慢靠近狼群,警惕的低下了头,却没有叫唤,尾巴也没夹起来,过了一会,竟然还摇起了尾巴。那边几头狼也没发动攻势,依旧坐着时不时的嚎一声,似乎再给谁递信儿。

王叔叔终于醒过神儿来,想起了表舅驱狼的本事。他几年前经常跟表舅屯子里的猎户一起结伴上山,听说过表舅驱使狼群的本事。但从没亲眼见过。不过他却从没怀疑过表舅这本事是吹出来的。因为他跟表舅一起打猎时,曾经想射树上蹲着的一只老鹰,却被表舅压下了弓箭。表舅跟他说这鹰窝里有幼崽,射杀的话幼崽也活不了,言毕冲着树上喊:“快飞走吧,我们不打你。”那老鹰就跟听懂了似的展翅而起。后来他们抬着猎物下山,路过一个石崖,果然见到一个巨大的老鹰巢穴。里面还露出几个幼崽的脑袋。虽然没法确定是表舅放过的那只鹰,王叔叔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老鹰盘旋着在他们头顶上飞了几圈,又落回巢里去了。那时候王叔叔就确定表舅是能跟动物有所交流的。后来他屡次问表舅,都被表舅打岔支吾了过去,于是他就识趣的不再细问。现下见了树下的狼,又想起了表舅的本事。

俩人在树上蹲的正难受,表舅已经带着二姨循着狼叫找了过来。姥爷眼睁睁看着那狼冲着表舅小跑过去,刚要出声提醒,就见那狼在离表舅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开始打滚儿了。表舅打了个呼哨,狼起身抖抖雪,慢慢钻进林子里消失了。

王叔叔和姥爷这才从树上出溜下来,这下两人亲眼见到表舅驯狼,心下都对山神老爷选中表舅这个事情深信不疑。表舅上前查看,见两人都没受伤这才放心。姥爷和王叔叔经过这一番事故,也不想再继续打猎了,几人决定当即下山。待要往山下走,姥爷却又恍惚间看见那红狐狸,就蹲在他差点滑下去的石崖上头。他忙拉住表舅和王叔叔指着地方让他们瞧,俩人却什么都没瞧见。只有二姨惊呼:“爹,那边好像坐个狐狸呢!”爷俩对视一眼 ,心里都很纳闷,咋就他俩能看见,连表舅都看不见呢?

表舅沉吟了半晌说:“老凤山山深林密,山神老爷总有管理不到的时候。姐夫你应该遇到山妖了。”“啥是山妖?”二姨好奇的问。“就是山中野兽,不按正常路数修行,想通过吸取人的生气加快成神的过程。这是修行的歪路子,就跟人走火入魔一样,成不了仙。心歪则成妖。你们看见的狐狸,可能就是山妖的化身,或者就是它的原型。”表舅解释说。平时老凤山的猎户上山,准先拜拜山神老爷,今天上山匆忙,表舅也对自己过于自信,就省略了这一步骤。果然遇到了山妖使坏。表舅也不跟大伙详细解释,心底暗暗盘算着怎样将这山妖除去,以绝后患。

快走出密林时,表哥他们已经送了狍子往回返来找他们了。见他们什么也没猎到,倒是每个人脸色都青白,神色也不好,就问是怎么回事。表舅边走边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大伙猜测着那山妖可能见姥爷和王叔叔面生,欺生来着。至于二姨能看见那狐狸,就是小孩儿眼睛干净,能看见这些邪物。回到了家,表舅妈早就跟着儿媳妇们将狍子洗剥干净,跟着土豆下了锅。打了大猎物,表舅妈请了屯子里关系好的乡亲过来陪客。其中一个胖胖的四十多岁的老头引起了二姨的注意。她听表舅妈叫他大哥,周围人则叫他老江头,不由的想起了表舅口中的江胖子。私下问了问表妹,果然就是那个胡子头。

二姨眼见着这个老江头,怎么都和土匪大当家联系不起来。十来年的磨砺早就将身上的匪气消除的一干二净,现在他就是个身板壮实的农村老头。乐呵呵的看着孩子们在桌下玩闹,眼神一片满足。他身边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大婶,一看俩人就是一家子,都是胖胖的身材,眉眼和善慈祥。那是表舅妈给他介绍的本家大姐,俩人成婚多年了,早就子女成群。这些年他一直跟表舅家走动的勤,好的跟一家人一样。

席间,姥爷喝多了酒,又将遇到红狐狸的事情跟大伙都讲了一遍。老江头听说,哈哈一乐说道:“山妖这玩意儿可在老凤山好些年了。当年它还没这么本事,我在山上就遇到过一回。”旁边大婶用胳膊怼了老江头一下子,似乎不愿意他在表哥亲戚面前表露之前当过胡子的身份。老江头却浑不在意,喝了口酒说:“捅咕我干啥,在座的都是妹夫家的实在亲戚,我那点破事都过去那些年了,说说能咋地。”又凑到二姨跟前故意吓唬她:“丫头,知不知道大爷我早先是山上土匪头子?”说着故意虎着脸瞪二姨,要吓唬吓唬这个小丫头。二姨早就听表舅说过他那些糟心的事儿,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江老头的肩膀,学着平时姥姥跟姥爷说话的口吻说道:“你装啥大瓣蒜呢?有话就说呗,吓唬小孩算本事咋地?”逗得大伙轰然一笑。老江头于是将自己当胡子的时候遇到山妖的事情跟大伙讲了一遍。

那时候江胖子还没当上大当家,就是山寨里的一个跟班。他跟山上一个叫破九儿的胡子交好。俩人没事经常去山林子里转悠,下套子套野鸡兔子啥的改善伙食。那破九儿身强体壮的,也讲义气,每次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江胖子。

一次两人整了点好酒,就想打个野鸡野兔的来下酒。带着套子和弓箭钻进了林子。一路上山里都静悄悄的,连个鸟儿叫都不闻。俩人越走越心慌,咋觉着脖梗子后头总凉飕飕的呢?平时走惯了的山路似乎也不对劲。走来走去的,老是绕着回到一棵大杨树下。江胖子是听说过鬼打墙的,那也通常是半夜啊,大白天的鬼打墙?真他娘的丧气。不过这鬼打墙破解的办法也好找,就拿童子尿来上一泡就好。哥俩儿虽然都三十啷当岁,却也都是实打实的童男子。俩人不由分说的拉下裤带,对着大杨树就来了泼热乎的。尿也尿完了,俩人继续走,奶奶个腿的,又兜了一圈回到了杨树下。这下哥俩心里发毛了。互相指责是不是对方偷着去逛县城窑子去了,破了童子身。俩人都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找窑姐,以后就是找了肯定也得带上兄弟一起开荤。发完誓俩人都信了对方没背着自己出去找乐子,可也犯愁走不出去了。

江胖子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冲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忽然拉过破九儿的手,在他手臂上划了一刀。刀还挺锋利,嗖的见血了。破九儿还纳闷他拿刀干什么,没等反应过来就挨了一刀,哎哟一下抽回了手。“你干啥玩意,犯邪啦?拿刀剌我干啥?”江胖子嘿嘿笑着说:“没准我记错了,不是童子尿,是童子血好使。”“那你嘎哈不剌你自己?”破九儿怒了。“嘿嘿,你身子比我壮多了,出点血没事。再说你不心疼哥哥我么,我要剌自己你也得拦着,我寻思就别费那拉拉扯扯的劲儿,直接剌你不就完了。”江胖子义正言辞的把破九儿的怒火怼了回去。剌也剌了,那就只能试试好不好使。破九儿用手指头抹了一下手臂上的血,回手蹭在了大杨树上。等了半天,哥俩准备再走走试试。这下走出去了,没再碰上那大杨树。哥俩长舒一口气,坐在地上歇歇气。

忽然破九儿指着前面的树丛跟江胖子小声说:“哎,你看,那边蹲着个狐狸。”“哪呢哪呢?”江胖子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树叶密布,他啥也没看见。“你啥眼神,那不,就树棵子后面蹲着呢。哎,它不怕人嘿。你瞅我给它一下子。”破九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弹弓,鹿筋勒的弓弦。石头子儿磨出来鸽子蛋那么大的子弹。这东西打野鸡兔子跟弓箭差不多。破九儿上了子弹眯着一只眼瞄准,啪的一声打了出去。只听他欢叫了一声“打中了!”,就冲树丛跑了过去。江胖子也没当回事,打中个狐狸,自己抬回来就行,他卷了只烟,点了抽起来。那边又传来破九儿的喊声:“我打中它后腿儿了,这狐狸瘸着跑的也挺快。你等着,我追上他,今晚拿他下酒。”江胖子应和了一声。坐下继续抽烟等。

半天了,还不见破九儿回来。江胖子烟都抽了两支了。他坐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履着破九儿跑去的那边找了过去。草丛里一片破九儿踩踏的痕迹,江胖子越走越远,却还看不着破九儿人影。他边大声喊着人,边四处撒么(瞧的意思)。破九儿却没有回音。江胖子呸的吐了口唾沫,嘀咕道:“一个瘸腿儿狐狸都追不上,这体力还想逛窑子呢,得让窑姐打出来。”说的自己嘿嘿的笑了一阵。越往前走,痕迹越浅。天忽然又阴了,滴答滴答下起小雨来。江胖子衣裳都湿了。他没了找人的兴致,找到一棵树叶密实的树下躲雨。雨却越下越大,眼看着天越来越阴,江胖子也不敢在树下了。果然一会的工夫,一阵闷雷传了过来。

又一道闪电,直直的劈了过来。江胖子被浇成了落汤鸡,心里直说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又是鬼打墙又是雷劈山。他蹲在草地里,想着要不就这么先回寨子算了。转念想起破九儿,又觉得将兄弟扔下不地道。正踌躇着,那闪电忽然一道快似一道的往前方劈了过来。耳边听见大树倒地的声音。这雷咋就往那一边劈呢?江胖子觉得事情很蹊跷。仗着胆子往那边挪蹭。雨天路滑,一段路江胖子走的很是艰难,摔了几个跟头,跟个泥猴一样。说也怪,那几道闪电过后,雨势渐渐小了。等到江胖子快到那树下的时候,云收雨歇,天竟然放晴了。这不到半个钟头的快雨,下的阵势却忒庞大。江胖子看着眼前一人粗的大槐树被闪电劈得开裂,倒了一半,惊的目瞪口呆。

却听见那浓密的树枝树叶子下面有人痛哼声。他忙跑过去,拉开满地的树枝一看,破九儿被压在树枝下面,浑身破破烂烂糊了八曲,嘴里还流出血来。他忙将破九儿从树下拉出来,扶到一边坐下。破九儿哼哼唧唧半天才缓过神来。“死胖子,你咋才过来呢。我他娘的遭雷劈啦。算是我命大,竟然没被劈死。”“你咋整的,这么大岁数你不知道下雨打雷不能在树底下?”江胖子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问。“我知道啊,我正追那瘸腿狐狸呢,就下起雨来。我寻思下雨了我就不追了吧,我脚步一停,那狐狸还停下了。它停下来我能不撵么,我就又追,追追停停它就给我引到了这棵树底下了。闪电过来,我眼瞅着是冲那狐狸去的,它却猛地往我身边冲。那闪电就奔着我来了。幸好幸好,我命大,那闪电过来了劈上了老榆树。就是树倒了给我压下面了。现在胸口还疼呢。”

江胖子给他仔细的看了看伤处,只是一些皮外伤。又按了按胸口,那破九儿哎哟一声,应该是压到伤到了肋骨。一边问他:“那狐狸呢?没砸死在树下?”破九儿见问,也奇怪道:“好像闪电过来,它就没影儿啦。”“你备不住是遇到成妖的狐狸了。咱这山树精山怪多的很,听说他们也要渡雷劫,修行不够的就找个人,借着人气躲雷劫呢。”“好像是那么回事。我说这阵雨咋这么寸呢。早不下晚不下的。我操它狐狸的二大爷。等我下次看见它,不扒了它的皮做靴子。”破九儿觉得窝囊,平白糟了雷劈,被个狐狸给耍了。“看来还是咱们平时没干啥坏事,山神老爷保你,要不那几道闪电劈你身上,你早糊吧了。”江胖子拍拍破九儿的肩膀。“回山吧,你的肋骨也得养个几天。”边说着边把破九儿扶起来。哥俩一瘸一拐的下山了。

从那之后,只要两人上山,破九儿必要找狐狸晦气。不管是不是戏弄他那只,只要看到狐狸,不论大小必然弄死,还要剥了皮做衣裳。连江胖子都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但是不管别人怎么劝,他都不为所动。转眼几个月过去,秋天到了。寨子里也开始结伴上山打猎,屯冬天的肉食。这天江胖子破九儿和几个兄弟一起进山。这次、破九儿没躲过他那命里注定的一劫。

进山没半天,几个人就打了一头鹿,正抬着下山呢。那边破九儿忽然叫了一声“他妈的,可找到你了。”说着扔下鹿腿就往旁边的林子追去。大伙这几个月早就对他被狐狸摆了一道的事儿耳熟能详,见他又去追狐狸,也没当回事,依旧扛着鹿下山。只有江胖子惦记兄弟,故意走的慢些等等他。其他胡子不乐意了,一头鹿大伙扛着,江胖子走的慢像是要偷懒,大伙都催促他。江胖子只好先跟大伙回寨送肉。

没成想,这次破九儿真迷在山里了。天都见黑了,江胖子见破九儿还没回来,这才着急起来。这几个月破九杀了好些狐狸,都顺顺当当的,江胖子就给忘了,那正经戏弄过破九的狐狸明显是开了灵智有些道行的,如果破九今天找对了,岂不是会吃亏?他忙去找大当家说明情况。大当家也仗义,吩咐兄弟们打起火把进山找人。大伙找了半宿,嗓子都喊哑了也没见到破九儿的人。大伙又累又饿的,只能先回寨子休整,准备第二天再寻人。

第二天一早,大伙又进山寻找,却依旧一无所获。全寨子二十多人,整整寻了破九儿三天,什么都没找到。大当家也犯了嘀咕,都快将山翻遍了,一个大活人真能没了?将江胖子找来大当家一商量,俩人带着酒和肉就上山拜山神老爷去了。

供桌下,江胖子虔诚的跪着磕头。他是真惦记兄弟,也后悔当天没跟着兄弟一起追过去。俩人在山神老爷的供桌前叨念了好一会儿。才下山又集齐众人上山寻找。结果众人还没进山多久,就看见破九儿摇摇晃晃的从山里走了出来。他神情恍惚,浑身像是被抽了筋,软乎乎的没啥力气。众人检查了却没啥外伤。忙给抬回了寨子里。回来喂了水,破九儿却还没精神,问什么也不说,就直愣愣的盯着房顶。大当家的干脆给灌了点烈酒,让他先睡过去。这一睡就一天一夜。等他醒过来,江胖子正守在床边上呢。见他醒了,忙问他咋地了。破九儿却神神秘秘的,冲着江胖子傻笑,一会又自己嘀咕着说什么好看,长得俊。细问啥也问不出来。

就这么恍惚了一个来月。众人只当他丢魂了,用了好些土办法,喊魂烧纸的。也都没好使。他却在立冬那天自己清醒过来了。江胖子这阵子担心他都瘦了一圈,见他清醒了,马上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破九儿却扭扭捏捏的不说。问的急了,就拉着江胖子悄悄的上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低声说:“哥,我跟你说,你别给我说出去哈,我不是童男子啦。那几天,我遇到个大姑娘,拉着我就跟我好。那几天我俩就在山上干那事来着。”“放屁,哪个姑娘这么不要脸,主动找你,你那是遇到狐狸精被抽了精血,你个大傻子。”江胖子恨铁不成钢,狠狠的踢了破九儿一脚。“她全身我都摸了,没尾巴,不说狐狸精都有尾巴么?”破九儿不信,一个劲的强调。

江胖子也不敢把话说死。那传说中狐狸精缠人,势必要人精尽人亡的,破九儿能回来,还能回魂是好事,他可不敢再说点啥,万一再引出他的魔怔就完了。破九儿从此却总是发呆,往山上看,嘴里念叨着什么。江胖子总怕他再上山去找那狐狸,再被迷了,就寸步不离的看着他。过了冬,破九儿彻底好了。他跟江胖子再也不提什么狐狸,什么姑娘的事儿,像是把那几天全忘了。只是人却越来越虎,机灵劲儿没了,眼力见儿也没了。经常一句话把大当家堵个倒仰。江胖子总觉着破九儿的魂儿被狐狸精勾走了。但傻人也没啥不好,这不,还能吃能喝能睡的。

江胖子把故事讲完,桌上大伙都哄笑不止。大伙都知道这破九儿直到死还没娶妻,一直跑单帮。前些年他倒是时不时的就消失几个月,别人都传他是上山会狐狸精去了。原来传言来源于此。表舅并不能确定这个狐狸是不是今天姥爷他们遇到的红狐狸。不过如果是同一只狐狸,那必然是修有所成,起码能呼风唤雨了。他有心除了这山妖,却也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不成,需要山神老爷的帮助。

入夜,表舅诚心的叨念了一番,又在自家的山神供桌上点了香。他想问问山神老爷咋办。果然,晚上他又梦到了那头白狼。

白狼明显的苍老了很多。它在梦里告诫表舅,万事万物都有存在的道理。有正就有邪。不是看到什么东西不顺眼都要除之后快的。表舅忙解释说:“那山妖已经开始害人了。今天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我妹夫和王家兄弟没准就被她给害了。”白狼却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我也老了,力气大不如前,渐渐压制不住它了。只是据我所知,它虽取过人的生气,却并没害过人命。这次是你那妹夫不懂规矩,上山之后在它的府邸门口尿了泼尿,它生气才惩治一下。毕竟也没怎么样。随它去吧。等它真正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自然有天道要灭了它的。或许,这老凤山还需要它来继续守着呢。”表舅还要说话,那白狼却在梦里渐渐隐去了。

二姨自从跟表舅上过山之后,对表舅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天天早早的守着表舅,表舅劈柴她给递斧子,表舅打水她给拿扁担。表舅对这个和自己姑娘完全不同的假小子也很是喜爱。指点着二姨射箭。还送了二姨一副亲手做的弓箭。二姨得了这个,顿时将弹弓丢到一边,专心的练起拉弓来。贪心不足是小孩儿的通病,二姨学了这个本事,还想问表舅到底怎么驱使狼群。表舅看着人小心大的二姨哭笑不得,只能细细的跟二姨解释道:“只有山神老爷选中的人才能有跟野兽沟通的能力。这本事也不是给你了,就一辈子拥有的。你一旦破了山神的规矩,人家怎么给你的,自然怎么收回去。所以二丫你也别惦记了。小孩子,你还不明白有时候本事大了要藏着,过于锋芒并不是好事儿呢。去,先把箭练好。”二姨听得似懂非懂,后来遇到了邓姑姑,听她说过类似的话,才知道,人的命数可能真的是注定的。命里没有的,强求来也留不住。这是后话。

至于山妖,反正二姨在表舅家一个多月,后来也上山了几次,都没见表舅有要惩治的意思。姥爷和王叔叔也都没提。山里人上了岁数,自然就懂得了怎样与自然和谐相处。或许人类最终要认清楚一件事,就是世间万物,人未必就是最厉害的。懂得收敛锋芒,懂得退让,才是长久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