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傻子的守护传奇:荒村惊悚夜,命运轮回间
作者:凝波 发布时间:2024-11-30 浏览数:小山村的日子就像村口蜿蜒流淌的小河,静静的流逝着。这年秋天,正值秋收季节,天气爽朗,二姨跟着姥姥姥爷在地里收苞米。三人每人挎着个土篮子,地头已经堆了一大推掰下来的苞米棒子。二姨的脸晒的通红,手下却不闲着,顾不得胳膊被干啦啦的苞米叶子划出的道子,抓住苞米只一扭,就把掰下来的苞米扔进篮子里。
“老二,过来歇歇喝口水吧。”姥姥将装水的葫芦递给二姨。二姨抹了一把满头的汗,接了水咕噜噜灌了好几口。“水不多了,我去泉子那里灌点凉的给我爹。”二姨将土篮子放下,拿起水葫芦往南山的小溪边走过去。
二姨家的苞米地就在西山下,顺着苞米地里一人宽的小道儿,就能走到山下的西河沟。西河沟的水是大河水与山泉水汇拢而成。滋养着屯子里上百口人。平时放牛的,割地的,都就近从溪水边的山泉口取水。也只有附近屯子里的人知道哪个湾儿是山泉的冒水口。山泉水总是比溪水的温度低很多,水也干净。周围被村民用山石围了个小石坝。方便踩着取水。村民也都守着规矩,放牛放马的,自己喝水从泉口取水,却将牲口领去下游喝水,并不会弄脏了泉口。
二姨哼着小调儿走向泉子。远远的却看见一个人影正在泉子边的浅水湾里扑腾水。屯子里的人都在西河沟洗澡,不过不在饮水泉口边洗澡是共识。二姨看到这个办事儿没六的家伙蹙起了眉头。将嗓子憋粗了喊了出来:“哎,那是谁啊,在泉子边洗澡,你洗完了别人喝你洗澡水咋的?”河里洗澡的影子听见声音身形一顿,慢慢的转过身子来。二姨这会也走近了,看清了那人不由唉呀妈呀一声叫出来。原来那是个半大的小子,约莫有个十三四岁了。竟然脱得全身光溜溜的光腚洗澡呢。屯子里人都挺保守。平时洗澡都是男的一帮女的一伙,大伙找个背静的浅水湾一块洗澡,一边大声聊天一遍互相搓搓背。这样离得老远儿就能听见人声。姑娘要是听见一堆老爷们的声儿就会自动自觉的拐去旁边避讳。民风淳朴,也罕见有偷窥大姑娘小媳妇洗澡的流氓出现。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不被剽悍的老娘们追着挠成血葫芦,回去也能被全村人揪出来,当着全屯子被爹妈打成烂狗头。有时候干完农活的人回家前去溪边也就洗洗胳膊涮涮脚,除了七八岁的小孩儿,哪有懂事儿了还光腚在敞亮河边洗澡的人。
二姨也没成想看到这么个长针眼的景象,不由一嗓子叫了出来。“不要脸!”二姨气的不知道骂什么好。十一二岁的姑娘,最是自尊心强的时候,看到了这个景象,怎么想都是自己吃亏,于是赶紧扭头要回去叫姥姥姥爷给自己撑腰。却没成想,那水里的男孩子听见她骂人,没像其他人一样慌忙的找衣服套裤子,而是直愣愣的直接从水里走出来,似乎不知道自己唐突了小姑娘。等到姥姥姥爷闻声赶过来看清楚了情况,还以为这小子故意在二姨面前耍流氓,姥爷立马捡了根儿苞米杆子要上去抽他,他才惊慌失措的捡起衣服要往河对岸跑。对岸早有放牛的刘叔听见响动,赶着牛就把他截住了。拿着牛鞭子就给了这小子几鞭子。顺手就拿放牛绳给这小子给捆上了。
姥姥这边正给气哭的二姨抹眼泪呢。见刘叔已经抓住了那小子还捆上了,忙大声说道:“她叔,让人家把衣裳穿好了,你别再打了,兴许也不是有意的,外屯来的孩子不知道规矩,你给打坏了人家父母心疼。”一边又对二姨说:“你也是的,女孩子家家的,咋咋呼呼干啥,回头屯子里人笑话你。”二姨撇嘴咽下气,狠狠的瞪那小子一眼。却看见那孩子只是茫然的四下看,啥也不辩解。被刘叔和姥爷推搡着往屯子里走了。刘叔是个正直汉子,平时将二姨当亲闺女看,见二姨吃亏就气不打一处来,边走边跟姥爷说:“也不知道哪来的混小子,带回去让屯子里人认认,要是附近的,让他父母过来领着去你家赔礼道歉。不能让二丫头吃亏。”姥姥带着二姨将掰下来的苞米装进麻袋,一人扛一袋也回了家。
到了村口,那小子早被村里人围上了。二姨平时也是个扎着翅膀到处窜的野丫头,最初的尴尬羞怒过去后,并没有跟一般内向的女孩子一样躲事儿,反而直接走上前去,将这小子做的不地道的事儿原原本本的讲给屯子人听。也没添油加醋的将自己说成受害者。说完了冲那小子一抬头,哼道:“我有冤枉你么?”那小子似乎是被吓蒙了,或者被一群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数落的不知所措,并没有回答二姨的问话,反而讨好似的冲二姨嘿嘿一乐。屯里人一看这状况,顿时将这小子的表现视为挑衅。好家伙,光着身子调戏小姑娘还 不够,被抓了还敢嬉皮笑脸的不认错。顿时脾气火爆的刘叔就又给了他一鞭子。“你笑啥笑?做错事了还有脸笑呢,你哪个屯子的?爹妈是谁?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混蛋玩意的?”。那小子被抽的一哆嗦,不敢笑了。却也没回答刘叔的问话,只是瑟缩的往边上躲了躲。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围着他的乡亲们,似乎不懂为什么被捆着捉过来被一群人围着骂。
还是姥姥最先看出点问题。她一直观察着这个孩子,没跟周围的乡亲一样义愤填庸的骂,也没没完没了的问。这孩子就像不懂世事一样,谁说话他看谁,但是又不对话语进行反应,只是看人脸色,别人要是没瞪他,他就冲人微微的笑,要是口气凶的问他话,他就低头不看人脸。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是个哑巴?姥姥拦下继续问他家住哪里的刘叔,说道:“这孩子是不是个哑巴?还是吓着啦?咋这半天一句话没有呢?”众人这时候也觉察出怪异来了。别的孩子犯错,被这么一大帮大人围着,早就把家里情况说了,生怕父母来接的晚了挨大伙的打。怎么这个孩子半天问不出一句话,就知道呵呵笑呢。姥姥上前把他手上的绳子给解开了。温声问道:“你别怕,我们不把你咋地,你会不会说话呢?”那小子看姥姥跟他好生说话,就抬头看姥姥的眼睛,然后又堆起笑呵呵笑起来。
“完了,不单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吧?”老张婶子觑着眼细看看那小子,啧啧两声。众人听说也不由的互相嘀咕起来。“这是个什么事儿啊,跟个傻子叫半天劲”,“是呗,傻子能知道啥,光腚洗澡都是轻的,前屯我姑姐家的小闺女,两口子干仗脑袋被她男人一扁担打破了,就傻了,那还是个媳妇呢,大冬天的啥也不穿就能往出跑,那不是当年就跑山里被狼叼走了么,人傻了哪知道磕碜,冷热都不知道呢”。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一阵咳嗦声传来,屯子里岁数最大的老李太爷叼着烟袋锅子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众人纷纷给老太爷让道。又将事情给太爷讲了一遍。“哦哦,”太爷一边听着,一边答应着,又细细打量了那小子一阵。回头跟大伙一锤定音了。“确实是个傻子。看着人眼睛里没东西。都别扎堆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让屯子里几个外屯嫁过来的媳妇都回娘家打听打听,是谁家不省心的孩子跑丢了,赶着给送回去吧,一个傻子,说话听不懂,你们能研究出来个什么。”说着磕了磕烟袋锅,又回头跟姥姥说:“你家丫头没吓着吧,幸好不是个武疯子,小姑娘家没经历事儿,回去熬点芥菜根儿水喝了定定惊。”
姥姥跟着答应了。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秋天的早晚还是挺凉的,大伙儿见没事了,也就三三两两的回家烧火做饭了。只有姥姥还看着那孩子,跟太爷提了一嘴:“舅爷,你看,天也晚了,今天再找这孩子的家也来不及,咋安置他呢?”太爷将已经灭火的烟袋锅又含进嘴里裹了裹,低头想了想说:“让他先跟我回去凑活一晚上吧。跟你们谁家去都不合适,都有姑娘在家。庞三又去省城走亲戚了不在,屯子里管事的也没有。可我家来吧。”说着,缓缓踱到那小子面前,招手让那傻子跟他走。傻子茫然的跟着太爷向村东头走去。姥姥看着他,低头跟姥爷说了句,怪可怜的,也就拉着二姨随着姥爷回家了。本以为这傻子就是屯子里的一个小插曲,却不想这能引出后面挺多不可思议的事儿来。
第二天屯子里的几个婶子就自发的回娘家打听消息去了。看着那傻子的穿着,也没埋汰到要饭花子的地步,大家就觉得肯定是附近屯子谁家的孩子跑丢了。也有那心眼儿多的觉得不对,农村人闲了来往走动的都勤,这附近的几个屯子都没听说谁家有傻儿子的。这孩子还能走个几十里过来洗澡?备不住是拐子拐的孩子,不听话给打傻的,肯定不是附近人,出去打听都白打听。大伙也不以为意。等后半晌打听消息的媳妇都回来,聚在村口大树下把打听的消息这么一说,大伙都面面相觑,觉得人家有心眼的就是尖,这附近四五个屯子,方圆四十多里地都没有丢孩子的,更别说是个傻子了。那个年头,小子是家里干活的顶梁柱,比丫头要重要得多。即便是傻子,只要不是武疯子,就能让人带着下地干活。一口吃的养一个壮劳力,再说也不是灾荒年头,是个有人性的家庭都不会主动丢弃孩子的。大伙就又都感叹一番。商量着明儿再往远处打听打听。只是连续打听了十来天,范围都快奔着省城去了,也没打听出这个傻子的来处。大伙慢慢信了这是个拐子拐来的孩子,被打傻了。中途自己逃脱了误打误撞的跑进了咱们屯子。人们对傻子的关注开始慢慢淡去,各自忙着各自的秋收活计。偶尔心善的大娘大婶会把蒸的窝窝头塞给跑出来在地头闲逛的傻子一个,换来傻子满脸的憨笑。
太爷家也不能长期养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子。傻子回来呢,家里有什么就给口吃的,不回来也不会特意去寻。大伙总觉得傻子会像流浪汉一样,最终顺着路往下一个屯子走。慢慢就过着讨饭的生活了。可是这傻子却没跟大伙预料的一样。最初他还是会回到太爷家里的,吃点剩饭,在下屋里窝一晚上睡觉。但太爷的孙媳妇是个厉害的,家里并不富裕,不想平白无故养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傻子。渐渐的,会看脸色的傻子开始不回太爷家了。他抱着一床江大娘给的破棉被在村边上的一个破窝棚里住下了。一个看瓜地的窝棚,几块木板搭起来苫上点稻草就成了。不过是瓜成熟那几天临时凑合住的地方,在这深秋的天气御寒的作用几乎没有。清晨起来,看那孩子抖抖索索的从上霜的窝棚里钻出来,在挨家挨户的去寻剩饭菜吃,看见的人心里都不落忍。村里人同情这个半大的孩子,几个大叔商量一下,一起上山砍了两棵树,就在窝棚旁边给他搭了个小土房。土房不大,好歹不透风,里面搭个炕,冬天不至于冻死。傻子就这么着在屯里住下不走了。说他傻,是指他不懂得和人正常交流,但是生存能力却还有。村里如果谁家地里往回运秸秆,叫上他,他会老老实实的帮你背,不吝啬力气。谁家扒苞米,让他过去,他也会有样学样的搓苞米粒。干一下午活,给他一顿热乎饭,他又能咧开嘴嘿嘿的傻笑。他不会做饭,却知道去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家要灶坑里烧着的柴火,回来塞进自己的炕洞里取暖。就这样,傻子在人的接济下过了一个冬天。村里小孩儿也不再怕他,甚至跟这个大高个儿处的很好。常常见这傻子跟在一群孩子后面疯跑,头前跑的最快的通常是二姨,上山滑爬犁,河沟里打出溜滑。竟然有点隐隐盖住二姨的孩子王的意思。
姥姥就是时常接济傻子的其中一个。虽然家里并不宽裕,却依旧将姥爷的旧裤子改短了,给傻子做了棉裤。见傻子头发长了,也叫家里来,烧了热水给他洗洗头,篦下虱子,再拿剪子剪短了。傻子会安安静静的坐着任姥姥摆布,捯饬干净了拿上姥姥给的窝头回自己家吃。后来,只要看姥姥在院里干活,不论是打扫院子还是劈柴,他都会跑进来帮姥姥干活。姥姥看着他总是叹气,为什么这么好个孩子却生成个傻子?又总嘱咐二姨,家里做好吃德的时候记着点傻子,看见傻子衣服脏了回来提醒她,她去拿回来浆洗。就这样,那傻子由一开始的惧怕二姨,到渐渐的跟二姨熟悉。每次见到二姨也会先呵呵的乐。捉到蝈蝈蚂蚱也会跑来跟二姨献宝。二姨倒是一视同仁,身为孩子王的她总是会收到屯子里小孩子各式各样的进贡的,视傻子送的和其他人的也没区别,统一收着大伙一起玩。
开春了,大伙开始忙活种地。这种细致活傻子是不能帮着干的。他总会将一把的种子扔进一个坑里,或者是填土的时候用力的将土压实在蹦上几次,然后冲人呵呵笑。大伙无奈,却不会撵走跟在后面总想帮忙的傻子,中午在地头歇着的时候依旧递给他干粮看着他撒欢。老人感叹,吃百家饭,穿百纳衣,每天嘻嘻的笑,或许旁人活的不如这傻子开心。干活累了,总有人逗逗他,让他叫一声,他就啊啊啊的喊出来。似乎帮大伙将劳累和烦恼一并喊出来。那时候大伙都没发现这傻子身上的蹊跷,直到到了村东头刘老七儿子娶媳妇那天。
刘老七儿子今年十七了。经由媒人做媒。将后屯的李家姑娘说给他当媳妇。春忙一过,刘老七就张罗起婚事来。农村人并不大操办,也得在院子里摆个三五桌。请娘家人及远近亲朋吃个席。
这天春风很暖,柳条抽绿。天刚擦亮刘老七家门扇上就贴上了大红的喜字。新郎官穿着身干净衣裳,胸口扎了朵大红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准备去后屯接新娘。为了彰显重视,刘老七特意跟前院后院的借了两匹马,将自家牛车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铺了褥子,栓上马车去迎亲。屯里人是一家有事大家帮忙。大伙将自家的家伙事儿都拿出来,唢呐喇叭腰鼓齐全,吹吹打打的将气氛搞的十分热闹。刘七婶也一改往日的抠唆,去镇上割了肉,买了酒,还买了老长的两挂鞭炮。用杆子支在大门口。院子里则打扫的十分整洁,借了周围邻居家的桌椅板凳,摆了四五桌。屋里两桌是专门备给娘家切儿(客人)的。七八个小孩子在院子里钻来钻去,又被母亲们喝止,兜里塞把瓜子儿赶到院子外玩耍。姥姥跟刘老七家前后街,自然一大早就赶来帮忙。和关系好的媳妇们一块儿,摘菜洗菜,摆碗碟儿。男人们则聚在一起抽烟袋,侃大山。眼看着时辰也到了,刘七婶就打发跟在姥姥身边凑热闹的二姨去看看迎亲队伍回来了没有。二姨跑出去,身后跟着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站在道边等的时候,远远的大道上出现了接亲队伍的人影。二姨儿拍着刘小儿的肩膀,让他回去给刘七婶报信,自己则和一群孩子打打闹闹的迎了上去。
没跑多远呢,就见傻子忽然从道边的苞米杆儿垛后面冲了出来。二姨以为傻子又是要跟他们一起玩,也不甚在意。却见傻子并没跟往常一样呵呵呵的笑,而是神情焦急的展臂拦他们。二姨他们几个孩子不明所以,只是怕傻子不懂事搅和了人家成亲的好日子,就没再去迎亲,拉着傻子往刘老七家返了回来。二姨算是几个孩子中懂事的,她掏出自己兜里的瓜子儿,塞给傻子一把。跟他说:“今天不跟你玩了,一会新娘子来了我们还看新娘子去呢,瓜子儿给你,找地儿嗑瓜子吧。”刘小儿也报信完毕出门找二姨几个汇合,看见傻子在也说:“你边去玩吧,我们一会还得点鞭炮。你啥也不懂,崩着你。”几个孩子就这么把傻子拦在刘老七家门外。傻子拿着瓜子却没跟以往一样嘻嘻的赶紧吃。而是倚着门框子往里看。屯子大人看见他并没有往出撵,估计以为傻子想蹭点好吃的。再说傻子今天并没脏兮兮的,看着并不寒蝉,大伙就没在意他,任由他靠着门框子盯着木杆子上绑着的鞭炮发呆。
迎亲的队伍回来了。一路都有人跟新郎官道喜。一行人热热闹闹的走到家门口。刘小儿早就抢了点鞭炮的活儿。规矩是新娘下车进门前先放一挂鞭炮,开席前再放一挂鞭炮。刘小拿着灶里点着的秸秆儿,吹灭了明火冲着鞭炮捻儿一杵,那鞭炮就哔哩啪啦的炸响起来。周围小孩儿一阵叫好拍手。只有傻子被鞭炮声吓得一缩头。在鞭炮碎屑的漫天飞扬中,新娘子下了马车,被两个婶子扶着进了院子。院子里早摆好了草席,刘老七两口子在乡亲的笑声中坐了上座。由新人磕头。拜了天地,再拜父母。又是夫妻对拜。傧相终于喊了礼成。大伙这才由围观的一圈开始找位置坐下等待开席。桌子上的菜就上了一道凉拌菜,一个炸花生米。早有馋酒的老爷们先干了一盅酒。刘小儿没忘了自己的职责,去灶下取了点着的秸秆儿准备放第二挂鞭炮。傻子却不知道从哪钻出来,拽着刘小儿的手不让他去点鞭炮。大伙不知道这傻子忽然发什么疯,上来两个男人把他跟夹小鸡仔儿似的拎到了障子边儿。傻子却猛地挣开,又去抢刘小儿手上的秸秆儿。两个大叔忙去拦着,又给他拉近园子里,关上了园子门。此时院子里闹哄哄的,并没几个人注意到这儿边。只有二姨几个小孩儿看见了,忙跑过来跟着进了园子。二姨吓唬傻子说:“你别犯病哈,今天可是刘七叔家的大喜日子。你今天发疯明天全村人都不能搭理你。”
可惜傻子从来听不懂人说的话。他依旧没有原因的想阻止刘小儿去放那挂鞭炮。眼瞅着刘小儿踮着脚去点鞭炮了。这挂鞭炮挂的比较高,刘小儿踮脚够不着,就踩着一块儿石头去够。这边傻子忽然从院子里抓起两大块土了疙,冲着院子里的桌子就扔了过去。围坐在桌子旁边唠嗑的人被忽然从天而降的土块儿扬的满头满脸的土,惊的忙起身拍灰。一桌人起身也影响到其他桌的人,大伙都纷纷起身避让。这时刘小儿已经点燃了鞭炮。噼啪声中,刘小儿从石头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身子往旁边一歪,他忙伸手抓住旁边的木杆。却没成想木杆儿并没绑紧。他一抓,半挂鞭炮带着响儿就倒向了门口停着的马车。两匹马被砸落在身上的鞭炮炸的浑身疼,立时惊到了。猛地扯开了栓在障子上的缰绳,奔着大开的院门冲了进来。连带踢翻了三张桌子,直到身后的车架被倒下的桌子椅子卡住才停了下来。早有反应快的老爷们儿上前去,拉缰绳的拉缰绳,套马腿的套马腿,闹了好一阵儿才将马平复下来。刘老七被吓得腿打站儿,直着声的问有谁伤着了。众人纷纷互相搀扶着起来。却发现并没有人重伤,只有门口放鞭炮的刘小儿被马车挂了一下肩膀,青了半边。其余的人虽然都挤在院子里,却因为之前被傻子扬土起身避让,都离了席躲在一边,没被惊马踩踏。两个大婶儿被倒下的桌椅砸了脚面,红肿了,骨头却没事。屋里坐席的两桌人听见动静纷纷出来看情况。见一院子人乱糟糟的,又有两匹惊马,唬得只以为得踩死了人。听见只是磕碰了点,纷纷放下心来。跟着出来收拾桌椅。虽然经过这一大乱,喜事还要继续办。况且惊马并没伤着人,是不幸中的大幸。刘七叔和七婶定了定神儿,找了傧相说了几句。傧相就出来打圆场。傧相向来是屯子里最能说会道的人,一张嘴就把这事儿说成了逢凶化吉。众人也拾掇好了桌椅板凳,将轻伤的两个人并几碗荤菜送了回去。其余人纷纷回到席上继续吃喝。席间不由的纷纷稀罕,都知道大伙能侥幸从马蹄下安然无恙是因为这傻子事先扔了两个土了疙。隔天大家看傻子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似乎是在探究这傻子是误打误撞还是真的有点啥预知功能,不然为啥平时都蔫不拉几的不惹事,偏偏就那天,先是不让刘小儿点鞭炮,后又扔土块儿子让众人离席呢?只是傻子依旧是那傻呵呵的样子。端着刘七婶给他送的炖鸡头鸡爪啃的无比的香。谁要是过来问一句:“傻子,你咋知道那马要惊呢?”他就直愣愣的看看,然后嘿嘿的乐。让问话的人感觉自己好像也被傻子给传染了傻病,摇摇头走了。最终,大伙只能将这件事归结为巧合。毕竟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傻子,怎么会知道未来的事呢?只不过经过这事儿后,村里对傻子好的人多了起来。傻子住的矮土房外经常会放着煮熟的苞米、烙的粘饼子、金黄的窝头。傻子也不用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了。
转眼入夏。傻子跟着二姨他们一起去西河沟疯玩了几次也终于知道不能独自脱光了下水,不能去泉子旁边洗澡。刘七叔的儿子感激傻子帮他们家度了一劫,经常带他一起洗澡。傻子在这个夏天终于干净清爽的跟个正常孩子一样了。只要他不呵呵的傻笑,外人都看不出他是个有毛病的小孩儿。傻子在这一年间身体也抽条似的窜高了一大截,看上去倒很有点俊后生的样子。于是北山脚儿下的孙奶奶就动了点心思。原来孙奶奶只跟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只是十来年孙奶奶的儿媳妇连续生了五个丫头片子。被屯里人戏称为五朵金花。迟迟抱不上孙子的孙奶奶愁得慌,儿媳妇也因此觉得愧对孙家,在家更是对丈夫婆婆言听计从,低头干活从不忤逆,孙奶奶也无法苛责媳妇。孙家盼孙子的心全屯子人都知道。平时谁家小小子从她家门口路过,都能被孙奶奶摩挲个半天。看着傻子天天闷不声的跟在姥姥身后帮着干活,孙奶奶就羡慕得不行。虽说是个傻子,可也有一把子力气,挑水劈柴放马喂猪这些活计都能干。能当个干孙子也不错。要是再过几年还是没有孙子,给大孙女招个孙女婿入赘似乎也可行。孙奶奶的这个想法不敢跟儿子媳妇提,就趁着没人跟姥姥说了一嘴。姥姥并不敢给乱出主意。一来这傻孩子虽然暂时在屯子里住下了,可万一哪天被父母寻回去也有可能。二来孩子毕竟傻,总会让人各种操心,一念之间就领进门,相处一段时间发现各种麻烦撵出来,更伤人情。即便是个傻子也是个人,不是猫儿狗儿,这么做不地道。孙奶奶见姥姥没积极支持,也觉得这事急不来。儿子媳妇能不能答应也是个事儿。但心思一旦有了,对傻子就更好了。家里炒个黄豆,蒸个野菜包子总是不忘给傻子一份儿。傻子慢慢的也跟她家越来越亲近。
这天傍晚,天气闷热的不行,一丝儿风也没有。大伙在村口大石堆聊完天,四散了准备回家睡觉。却见傻子一个人蹲在北山上的石砬子上发呆。(石砬子:山上突出裸露的岩石)北山被屯子人称为后山,是周围最荒的山。
山上就是石头多,薄薄的盖着层土,净长些低矮的灌木和荒草,不像东山西山的树木郁郁葱葱。孙奶奶家就住在村里最北的那趟街(读GAI)。背靠着后山。
傻子坐在石砬子上正好能看见孙奶奶她家。几个平时待傻子很好的大叔喊他:“那孩子,快点回家吧,一会儿看有雨再把你拍着。”傻子就跟没听见一样,一会忽然站起身,在石砬子上蹦蹦跶跶起来。
好心的大叔忙上山去拉他下来。那石砬子不高,离山下直线距离也就十几米,但是爬这种满是石头子儿的山路挺麻烦,一不小心就要滑到。两个大叔好容易爬上去,那傻子却死活不下来,拉他下来他一转身又爬上石砬子,冲两人啊啊啊的大叫。谁也不理解他到底要干什么。只当是这傻子在发疯。到底是强拉硬拽的给他弄下山来。
傻子被抓下山就跑到后街上,冲每个后街住的人比比划划,指着山上的石砬子啊啊的叫唤。有人猜测着问他“你在山上看见兔子啦?”“石砬子上有蛇?”,却得不到傻子的任何回答。见没人懂他的意思。傻子又开始往孙奶奶家里冲。
农村老太太睡觉早,天刚擦黑就躺下了。这时候正睡得沉。倒是几个孙女在院里嘀嘀咕咕的说着闲话。见傻子忽然冲进来,吓了一跳。 傻子又开始冲着她们向后山石砬子比划。可是谁能懂傻子的表达呢。几个人闹腾的动静终于给孙奶奶吵醒了。她披衣服起身,见傻子跟几个孙女在院子里不知道比划什么,看傻子神情是焦急的不行。孙奶奶忙让儿媳妇点了煤油灯,把傻子拉屋里说话。
傻子却死活不进屋,反倒拉着孙奶奶往屋外走。大伙莫名其妙。周围的邻居也出来看热闹。孙奶奶经历过惊马事件后,总觉得傻子是有着常人不了解的预知能力的。看傻子这么着急,肯定是又有什么事。当下让儿子媳妇孙女门都跟着出了门。
傻子带着人就往他自己住的土屋走。几个孙女并不愿意跟着,傻子的屋子到底不收拾,即便夏天开门通风,里面的味道也不好,走到村口石头堆那就坐在不走了。孙奶奶却一直提着油灯跟着傻子进了土屋。她儿子媳妇跟着进屋转了一圈,实在坐不住,也去看着孩子们。孙奶奶跟着傻子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发现傻子安静了下来,就准备回去。傻子却死死抓着孙奶奶的手不让她走。
这时忽然一阵狂风卷起,风中带着及其浓烈的土腥气,这是夏天下大暴雨的前兆。孙奶奶的儿子媳妇忙抱起岁数较小的两个孩子,带着另外三个孩子要往家跑。傻子却冲出来急急忙忙的跟他们招手。孙奶奶还来不及跟着往回跑呢,那急雨已经噼噼啪啪的打了下来。雨势几乎是骤然间就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子打在身上都疼。
几人没跑几步就被雨打的睁不开眼。只能立马折返一窝蜂的钻进傻子的土屋里。土屋挤挤插插的塞进了这些人,都转不开身。外面闪电四起,惊雷恰似轰在耳旁。几个小孙女浑身湿透,两个岁数小的已经哭了起来。孙奶奶的儿媳妇不由的抱怨:“你个傻子到底犯啥病了,带累我闺女挨浇。”
一边把孩子的衣服脱下来拧水。孙奶奶却看着漫天大雨出神。一时回神跟儿媳妇说:“别抱怨了,在这躲会雨。这雨势急。估计下不久,一会雨小点再回家。”又把油灯拨亮。
几个人就都凑合在地上蹲的蹲,坐的坐。那雨却越下越大,仿佛瓢泼。不时的惊雷闪电将夜空照的透亮。约莫过了一个钟头,隐隐听见有闷闷的轰隆隆的声音传过来。但雨声太大,却听不真切。又过了很久,那雨势渐渐转小。可是傻子的屋子前却被雨水沁的泥泞不堪,雨水形成水流惶惶的向西河沟汇了过去。
孙奶奶叹了口气说:“今晚上回不去了。他媳妇儿,你抱着孩子去那炕上凑合一宿。我和他爹等雨停了再叫你。”傻子被占了睡觉的地方也不生气。他自己找个墙角靠着睡着了。
雨就一直下了一宿。孙奶奶和他儿子都一晚上没合眼。凌晨起来,天已见亮,两人叫醒了孩子们出门回家。雨已经停了。通往村里的路因为铺上了石头子儿,倒是不泥泞。孙奶奶边走边跟儿子说:“哪天你有空,整点碎石子回来,把那傻子门前的小道儿也铺上点,这一下雨根本没法走人。”
待走到家门,孙奶奶一家人都不由得惊叫出声。她家的三件土房早就塌了半边,刘奶奶睡的东屋被几块半米高的大石头压塌。后园子也被大大小小的碎石头砸的稀巴烂。几棵大腿粗细的杏树都被拦腰撞断。听见他们的喊声前院的人都跑了出来。看到这情况也不由的目瞪口呆。这几块大石头分明就是后山那石砬子塌了滚下来的。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孙奶奶家房子上。如果昨晚上他们都睡下了。今天可能就都埋在里面了。
孙奶奶左右邻居也都出来了。他们家也被山上滚下的碎石和树栅子波及到了,只不过一家是猪圈受损,砸伤了猪仔。一家是仓房被石头把屋顶砸穿,人却都没受伤。半夜雨大,听见声音也没出来细看,一早上起来看见这种情况才后怕的不行。大伙想起了傻子昨天的种种举动,立即认定是傻子预知了要发生祸事,昨晚上就是特意提醒孙家避难的。于是前院的老江忙让孙奶奶和小孩子们往自己家去休息压惊。自己和孙奶奶儿子媳妇前去收拾家里的剩余东西。
东屋里的铺盖衣裳算是湿透了。混着泥水往外扒。那时候大家都穷。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玩意。人没事就算损失不大。就是房子肯定要重新盖起。孙奶奶在屯子里人缘好。左邻右舍都愿意出力帮忙。当天就有人不顾湿寒的上西山砍树。又一群人帮着把旧屋推倒,和泥、扎稻草辫子等。孙奶奶和儿媳妇就在当院支起锅,把抢出来的苞米面做成窝窝头感谢帮忙盖房的人。
几个小孙女在屯子熟人家凑合了三五天,一栋新的稻草房就盖起来了。盖房这几天,孙奶奶跟儿子商量了,要让傻子给她当干孙子的事情。儿子媳妇都没二话。于是孙奶奶又央各大伙盖了个偏房。虽然是东西朝向却干净整洁。这是给傻子留的小屋。孙奶奶准备跟傻子住一起。几个孙女住主房的西屋,儿子媳妇住东屋。几天下来,屯里人也都知道孙家要收养那个傻子了。都说这是善事。傻子也得因果善报。当事者本人傻子却没有一点的变化。他像是随遇而安的鸟。只是从村西头搬到了村北边。他的行李孙奶奶都没让带过来,将自己媳妇的压箱底儿找出来给傻子做了身干净衣裳。傻子也从此有了名字:孙雨兴。
头些天,村里的孩子依旧傻子傻子的叫他,他也依旧嘿嘿嘿的傻笑答应。孙奶奶却不高兴,特意将孩子都叫拢过来,点名几个孩子头儿。其中女孩子头自然是二姨。男孩子头儿好几个,毕竟屯里孩子多,混的小帮派不同。孙奶奶把他们叫一起,很严肃的拉着傻子说:“这是我家大孙子,叫孙雨兴。以后你们别没大没小的,岁数小的都给我叫哥,比他大的叫他兴子。别再傻子傻子的叫。我再听见,给你们一拐杖。”又把存下的杏干分给众小孩儿。二姨自然是没二话。她希望傻子过得好,只是这哥还是叫不出口。于是也跟着兴子兴子的叫。慢慢的,傻子适应了这个名字。每当跟着孙奶奶出去放鹅割草,听见地头有人叫他兴子,就会冲人家嘿嘿嘿傻笑。孙雨兴在屯子待了五年。死于一场意外。他的死换回了屯子十二条人命。这是另一个故事。二姨提起他,总是很慎重的说,是大雨的雨,兴起的兴。是个傻子,却是个比聪明的人都更好的人。
邓姑姑曾经和二姨谈论过傻子。那时二姨总想帮傻子寻找来历。不过邓姑姑总是将话题岔过去。似乎并不愿意帮助傻子回到本家。不过一个秋天的夜晚,似乎是风太轻柔,邓姑姑坐在院里跟二姨仰头望着月亮,神色越来越温柔。二姨趁机又想央各邓姑姑问傻子的来处。邓姑姑这次没回避,只是轻轻的说:“二丫,人都有来处,也都有归途,在人家走一遭也都有各自的命运。他是合该来这里,也合该在这里。”二姨听的半懂不懂。邓姑姑叹了口气。说:“我来的地方,只要是村里人丁兴旺,人人内心善良。总会出现一个残缺一魂一魄的人。我们那叫守村人。在旁人看他是傻子,其实只是他跟老天求来的,用自己的一魂一魄换取周围乡邻的安宁幸福。只有守护的时间到了,归西极乐方领回自己的魂魄,这是他来人间的历练,也是修行。那孩子原本并不该归于此处,但他对此处生了依恋,想护着这儿善良的人。那是他的宏愿。我何苦趁他少了魂魄懵懂之际破了人家的苦修。等到时机到来,他自然会回去的。”又轻轻抚了抚二姨的头发说:“人和人就是因缘际会,你也不用帮他遗憾,他现在看起来是傻子,看世间却可能比谁都通透。咱们未必比这个傻子活的明白。”二姨似乎是懂了,又似乎是没懂。但这都是后话了。二姨的一生中遇到过那么多人,但到老了还是能记着这个傻子。记着这个傻子的大名,并嘱咐小辈儿回老家儿的时候要去那坟上帮她看看。这就是傻子修行中的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