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煞

　　6.

　　梦醒了，我迷茫地睁开了眼，我发现我正躺在郎九的大腿上。

　　“醒了？”郎九笑眯眯地看着我，语气很无奈，“你睡相可不太好，在地都打滚，趴在我腿上就不下去了。”

　　“对对对对对…对不起。”

　　我脸瞬间就红了，连忙坐起身子双手合十道歉。

　　外面的天还是很黑，可我却听到了鸡叫。

　　很远很远，回荡在山野里。

　　“雄鸡唱白了，咱们走吧。”郎九招呼我起身，我连忙背起书包跟在他身后。

　　他抓住了我的手。

　　“你跟着我走，不要回头也不能撒手，看到什么也别害怕，好吗？”他细致地嘱咐我，我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疯狂点头。

　　朝着灵堂门口走去，我有些慌张地闭了眼，生怕又被无形的东西推搡。

　　但无事发生，我和郎九平平安安地走了出去。

　　路上还是挂满了红灯笼，血红的光照得路上诡异又阴森，许多红蜡烛从墙里钻出来，无火自燃，红色的蜡油流了满墙，像凝固的血痂。

　　烧尽一根，就有新的蜡烛钻出来，像雨后的笋一样无声无息。

　　“喵嗷呜！”

　　我听到了一声凄厉的猫叫，眼神忍不住看过去，一只大白猫浑身血糊糊地从一块儿黑布中往外拱去。

　　不，不是黑布，是黑猫皮。

　　郎九走得很慢，他在找最平稳的路。我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虽然周边诡异横生，但好在郎九是真的可靠。

　　窸窸窣窣……

　　我又听到了纸张摩擦的声音，而且很多，仿佛我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支纸人大军。

　　他们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地走着，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在看着我。

　　忽然，一个粗糙的东西拍在我的后背，似乎是一个纸人摸到了我。

　　月光已经变得昏暗，但隐约能看出影子的形状。

　　我看到一个人形趴在我的背上，像是赖皮糖的一样被我拖着走，人影的脑袋一晃一晃的，似乎随时要掉。

　　“不要走！不要走！”

　　“好痛啊…你别走…”

　　“我想家，你别走，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男女老少，无数种声音同时响起，他们没有感情地重复着这几句话。

　　这些声音都是纸人们发出的，但却好像无处不在，把我的脑袋塞满。

　　“别回头。”郎九抓着我的手紧了紧，把已经吓蒙了的我唤醒。

　　我感觉到了一阵风，所有的纸人加快了速度，他们飘到了我和郎九身边，很快我俩就被纸人们簇拥了。

　　他们好像很怕郎九，只敢死死地盯着我们，却不敢再动手碰我。

　　“害怕的话把眼睛闭上，我牵着你，你不会出事儿的。”郎九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他在安抚我。

　　我闭着眼和郎九在这纸人堆里走了好久好久，直到我再也听不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我才敢睁开眼。

　　“快到了。”

　　郎九也松了口气。

　　我激动地点点头，有些担心地问：“只有我一个人走吗？”

　　“嗯？”郎九疑问地哼了一声，“你不敢一个人离开吗？”

　　“不是的。”我摇了摇头，“你还要回去吗…那些东西还在…”

　　郎九笑了，声音很轻。

　　“没事儿，我是守村人，我不怕他们。”

　　我咬了咬下唇，把一个困惑了很久的疑问说了出来：“郎九，你不是说守村人都体残智损，可你看起来不像啊。”

　　郎九沉默了一下。

　　“这个嘛…我是被强迫做守村人的，守村人也是一种苦修，要不就是给来世修福，要不就是给前世还债。而我不一样，我是给今生赎罪。”郎九的语气很轻快，像是自嘲，“我大概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我大概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我的脑袋痛了一下，一些埋藏在我脑海深处的回忆钻了出来。

　　那座废塔下，我拽着男孩的手问：“你为什么住在这里啊？”

　　男孩也是用了一种自嘲的语气说：“我大概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记忆里那个小男孩，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和我眼前的郎九重合了。

　　郎九忽然站住了，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我稳住身子问。

　　郎九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始转身。

　　但牵着我的手却没有动，他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与我面对面，这绝对不是个人类能做到的姿势。

　　郎九脸上带着笑意，他那双如漆的眸子盯着我。

　　“你终于想起来了，六妹。”